提及那天早上,唐墨如今想来还是觉得有点尴尬,但在陆野心里却是另外一回事,他怎么会不认识伍洋呢。
酒吧那次呛声,葬礼上搂着唐墨两人姿势亲昵,还有那天早上旁若无人的搭着肩。
刚才,两人言语间也十分信任熟念,唐墨和自己不愿多说宋姨的事,在伍洋面前却事无巨细,好似他才是那个旁人。
陆野这般想着,本就凌厉的轮廓愈发低沉了,连唐墨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唐墨转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侧脸,下颚紧绷,线条流畅,可莫名的,唐墨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好。
“是不是开车久了,不舒服?我刚看到指向标提示前面有休息站,要不在那停一下,我们换着开一程吧?”
“没事,就快到了。”
陆野说完,车内便陷入沉寂,这条高速公路全程不长,来往车辆也不多,渐渐的,陆野油门越踩越重,超过了前面一辆又一辆的小车。
忽的,陆野心头冒出一个念头。
争前恐后的按耐不住。
以往,总是唐墨问自己,能不能给她个机会,能不能做他女朋友,能不能在一起。
可如今呢,他们俩一起经历那么多事,反而谁都没开口打破那层纸糊的关系,明明就显而易见了,可到头来,却成了说不出口的关系。
就像那天在酒吧,伍洋问自己,你是谁。他无法言说,因为他们彼此从未给对方定性过任何身份,即便在外人面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
可,陆野想了想,他们亲过,抱过,上过床,都曾给过对方需要的安全感,距离男女朋友只差了那一句话罢了。
车身划破雨势,像离弦的箭猛地一头向前扎去,就在唐墨以为即将超速的那一刻,陆野踩下了刹车,前进速度降了下来,慢慢的,110,90,80......
最后停在收费出站口,过了闸,便是戎城。
十分钟后,市医院门口。
唐墨坐在副驾驶没下车,她抿着唇还想和陆野说些什么,再次被来电打断。
只不过这次不是唐墨的手机,陆野从口袋里掏出,屏幕上显示着陌生来电,而且是外地的,他本想直接挂断,鬼使神差的,点了接通。
“喂。”
“喂,野哥,是我,六儿,我和大队长来戎城了。”
噔!唐墨清晰的从陆野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表情,无法描述,硬要说的话。
惊喜,恐惧,纠结,闪躲。
半晌,陆野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嗯,嗯,我知道了,你们在哪,好,等我。”
挂了电话,陆野从容的解开安全带,转身摸了摸唐墨的脸,抱歉道,“对不起,不能陪你上去了,晚点给你打电话。”
说罢,便要开车下去,只是手臂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
唐墨端坐在副驾驶,定定的看着他,“开我的车去吧,市医院门口,不好打车的。”
陆野半个脑袋探出驾驶室,闻言,回过头看她,两人视线在逼仄的车厢内对视着,几秒后,陆野坐回驾驶室。
“弄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唐墨抿着嘴笑了下,探身过去在陆野唇角亲了下。
“别黑着脸,都不好看了。”
话毕,拉开车门走了下去,陆野目光紧随着她的身影,变得柔软绵长。
最后,在看到门口那个正在等唐墨的男人时,视线陡然变得锋利,狼一般的闪着光,紧盯了几秒后,陆野发动车身,驶离了医院门口。
伍洋领着唐墨往医院门口走,忽的,感觉背后一阵凉风,转过头看了眼街上寥寥几个过路行人后,收回视线,动了动脖子,然后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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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
陆野随便找了个停车位后,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往站口跑,冰冷的雨水裹着寒风打在脸上,他丝毫没有感觉,周围都是裹着严实撑伞的人群,唯独他是个例外。
他甚至来不及想六儿和大队长怎么会突然来戎城,自己又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他们,可这一切都被抛于脑后,陆野感觉自己心跳很急,迫切见面的念头高于一切。
陆野对火车站这一块不是很熟,围着站口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正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野哥!”
陆野后脊猛地一震,像被人当头一棒,敲的人都愣住了。
他缓缓的在原地转过身,入目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
深埋在骨血,刻在脑海的记忆就这么被唤醒了。
鲜红的国旗飘摇在西北广袤的大地上,风沙干裂吹的人睁不开眼,他们迎着阳光站在国旗台下,庄重的宣誓。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
他们每天都在一起,训练,接受着一项又一项军事秘密任务,山川,河流,高空,海洋,都曾留下过他们的身影。
他们在一起笑,在一起流血流汗,在一起唱国歌,在一起出任务。
每一张脸,都鲜活的越于陆野眼前。
太久了,从那次意外后,太久了,久的陆野血液里的沸腾,好一会,才跳动起来。
六儿背着人高的行李包,从不远处跑向陆野,停在他面前,深深的拥抱上陆野。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六儿哽咽了,当初小队里他年纪最小,大家都让着他,当作弟弟,后来陆野走了,李凡走了,祥哥也走了,他带了新兵,成了新小队队长,部队里铁血无情,所有人都怕他。
可如今,在陆野面前,六儿还是那个A队年纪最小的弟弟,看到自己队长,忍不住红了眼,哽了声。
陆野猛地眨了下眼,握拳砸了下六儿后背,“好了,大老爷们的,争气点。”
把六儿拉开后,陆野这才看到走过来的大队长于雄伟,当年特种部队的头,也是一手带出陆野的老领导。
陆野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大队长面前,极力克制了抬手的冲动,最后掷地有声的叫了一句,“于队!”
于雄伟看了陆野两眼,便挪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在外,就不用队长叫了。”
在部队时,他们总爱和大队长开玩笑,于哥于哥叫,叫一句就罚跑十圈,他们却越叫越欢,现在陆野想再叫声于队,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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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野带着两人找了住宿的宾馆安置好,又开车找了附近好一点的饭店,下车时,六儿还在打量着车身。
“野哥,这是你的车啊,我认得这牌子,不少钱呢。”
陆野把车钥匙塞兜里回他,“朋友的,借我开而已。”
三人进了饭店,陆野要了个包厢,在点菜单上写了几道后递给另外两人,“你们看看还要吃什么,这边口味重,你们应该能吃的惯。”
于雄伟接手看了几眼菜单后又递了回去,“够吃就好,别浪费。”
陆野听到熟悉的话,不经意露出淡笑,在菜单上加了几笔后给了服务员,等人一出去,六儿就靠到陆野身边。
“野哥,你最近过得咋样啊,上次通过电话后我就出任务去了,一直也没来得及跟你联系。”
陆野端着茶壶给于雄伟和六儿倒茶,闻言,放下茶壶回道,“我挺好的,你们呢,最近大伙都怎么样?”
陆野最近去心理诊所的次数频繁了些,他的主治医生也告诉他状态有好转,至少在提及过往时,不再抗拒也不再任由自己沉沦痛苦。
陆野不知道自己恢复的如何,但直到今天看到六儿和大队长,他能坦然面对,从这来看,治疗效果超乎他的预料。
六儿边喝茶边和他说战友情况,涉及军事隐秘的大家都清楚,一概而过,但每个人都聊上几句,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
但从始至终,三人都没提及过李凡。
直到服务员开始上菜了,陆野才问出那个最让他疑惑的问题。
“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戎城?”
闻言,六儿端茶的手僵了一秒,随后恢复自然。
“是我带的小队,这次任务出意外有个队员负伤顺便回家休假一段时间,我和大队长特地批了假过来看他,也是顺便想来看看你。”
陆野听着,手指摩擦了一圈茶杯边沿,指骨硌着坚硬的瓷杯,温热的茶水透出壁沿。
他都没看六儿,在服务员上完才出门那刻,沉着声开口,“六儿,你可能忘了,在部队手把手带了你四年的人是谁了,在我面前说谎,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