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谢昭回答,陆宗却先开口道:“多谢夫人体恤,只是陆某家中无人团聚。”
陆家到了这一代,早已经家道中落,分家的时候他只要了书,房屋田产什么都没有,如今住的地方还是谢昭给他找的。
静姝心下却有些惊讶,陆宗的年纪看上去比谢昭还要年长五六岁,怎么会还没成家?
只是这是人家的私事,她倒是不好意思追问了,因此便转头吩咐道:“燕秋,请厨房准备几样小菜和月饼,让陆先生带回家去慢慢享用。”
陆宗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谢昭,见他点了点头,这才道:“那在下就谢过夫人了。”
等陆宗退了出去,谢昭才问道她道:“你怎么过来了,我正打算回房找你,然后一起去母亲那边。”
静姝就把那香炉抱给了谢昭,还放在桌案上,她看了看那香炉,又看了看谢昭,这才道:“阿昭,你是不是知道了害死公公的凶手是谁?”
她的眼神这样的清澈,仿佛能看见自己内心所有的秘密,谢昭几乎不忍心对她说谎,只转过身来,背对着她道:“没有,你不要瞎想。”
静姝就这样看着谢昭的背影,他的肩膀也许并不是最宽阔的,却是她最想依靠的;
他的身姿也许并不是最挺拔的,却是她最想攀附的。静姝缓缓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谢昭,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道:“阿昭,你可知道……自你前世死后,将你首辅之位取而代之的人……是谁吗?”
是赵东阳!
静姝早该想到的,就连谢昭的死,其实也只是赵东阳借她之手而已。
谢昭的脊背却忽然紧绷了起来,胸口突突的跳着,前世他死后的事情他固然不知,可静姝却是知道的。
她这样问自己,无疑也是猜到了什么!
但谢昭还是淡淡的问道:“是谁?”他想听静姝亲口说出那个名字,其实从开始查赵东阳之后,他已经怀疑过自己前世的死因了,只是这里面牵扯到了静姝,谢昭不忍查下去。
他宁愿忘记前世的那段记忆,尤其是在得知静姝也拥有这段记忆之后。
“赵东阳。”静姝缓缓开口,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
谢昭闭了闭眼,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只听静姝继续说道:“我也是才想明白的,前世给我□□害你的人是锦衣侯夫人,她是赵夫人的内侄女,我总觉得这事情有些怪,她为什么要让我给你下毒呢?想来也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的。”
那个人无疑就是赵夫人,而赵夫人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静姝又哪里知道,除了这一层,那锦衣侯夫人和谢昭之间,确实也曾有一段私怨。
当年赵品兰和谢昭尚未定亲,才高八斗的首辅独子要挑选妻室,也不知撩动了京城多少闺阁少女的心,这锦衣侯夫人崔氏便是其中一人,她在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给谢昭写了情书,却不小心丢到了别人的帐篷中。
出了这样的事情,崔氏的名声也就毁了,她又是崔家人,谢老夫人自然是不希望娶她做儿媳的。
因此谢昭仍旧同赵品兰定了亲,但这一份仇恨,却一直留在了崔氏的心中。
说来也是奇缘,后来崔氏所嫁的锦衣侯,却正是那日将她写给谢昭的信件公布于众的刘雨石的父亲,那刘雨石在崔氏嫁进去后不久就病故了,也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蹊跷。
只是这些事情,当时远在扬州的静姝,又如何能知道呢?
静姝靠在谢昭的后背,眼眶早已经湿润,她见谢昭半天都没有动静,只又缓缓开口道:“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推脱自己的过错,让你原谅我曾经做过的那些愚蠢的事情……”
她是真的害怕失去谢昭,可她更害怕她和谢昭之间会因为前世的这些事情,仍旧留有隔阂,现在她有了谢昭的孩子,就越发感觉的一个家的重要性。
谢昭却已经按住了她环在胸口的手背,他的指腹带着薄薄的茧,并不是很柔滑的触觉,却让静姝深切的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们两人的手是交叠在一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就像他们的心一样。
“阿昭……”静姝轻蹭着谢昭的后背,任眼泪染湿了他的外袍,哽咽道:“我错了。”
活了两辈子,谢昭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等到静姝的这一句「我错了」。
可难道错的就只有静姝吗?不是的……
他也有错,错在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了自己的心中,错在没有早些和静姝开诚布公的谈一谈,错在了自负……也错在了对静姝的误解。
谢昭转过身,终究将静姝深深的抱在了怀中。
秋闱的放榜之日是在九月初二,宋景坤不负众望,考中了举人。
而大魏北伐的大军,也在八月底打赢了抗击鞑靼的第一战。
皇帝萧恒很是高兴,亲传了口谕嘉奖边关将士,还邀了萧景行等人九月初九进宫赴宴,为魏国公首战告捷庆功。
上次的誓师宴谢昭就没有去,这次是逃不掉了,况且上次是大宴群臣,这次只不过几人,主要还是为了给魏国公面子,好让他在前线拼命。
静姝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的,上次遇上了魏明瑛。
虽然两人没有说话,可她心里还是存着点疙瘩,这次若是又见到他们两人,场面实在是无法想象。
“我就不去了,二哥哥中了举,祖母说要去甘露寺还愿,我想跟她一起去。”静姝只开口道。
谢昭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自然不强求她,只是点头道:“那你也要多加小心。”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每次出门谢昭多少都会有些紧张。
静姝瞧见他这副不放心的模样,就笑了起来,只往他怀里钻了钻道:“我哪有那么娇弱,再说了,祖母也会照看好我的。”
谢昭就搂住了静姝,用指尖顺着她的长发,柔声道:“那你早些回家,我带宫里的重阳糕回来给你吃。”
第178章
静姝也有好几年没来这甘露寺了。
上次她过来, 还是和萧景行一起来的,那是她最后一次称他为大堂兄。从那之后,萧景行便成了大魏的三皇子。
此时正值仲秋, 甘露寺中到处盛开着菊花,宋老太太还了愿,又捐了好些的香火钱, 便有小沙弥请了她们去后头的禅院小憩。
禅院里种着满院的菊花,开得黄黄白白的, 还有一棵尚未落叶的银杏,树叶仍是翠绿的颜色。
宋老太太就吩咐了下去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吃了斋饭再回去。”她拉着静姝在房里的靠背椅上坐下,生怕她累着了。
静姝鲜少有出门的机会, 自然就答应了下来, 只放了丫鬟们自己玩去。
小沙弥送了热茶过来,她们才喝了一口,就有丫鬟进来传话,说是有人过来探望宋老太太。
静姝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正是张氏身边服侍的刘妈妈。
那人瞧见静姝却也是一愣,随即笑道:“老奴听外头的师父说老夫人来了,特意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宋老太太便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 只缓缓道:“不敢当。”
当初萧景行认祖归宗的事情闹的满城皆知,宋家的颜面早就被踩在了脚底, 自那以后,张氏也没有再回过宋家了。
如今她的下人还喊自己一声「老夫人」,宋老太太心中又如何能消了那口气呢!
刘妈妈脸上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 只蹙着眉心,过了好半日才道:“我家夫人原本是想要亲自来给老太太您请安的,只是病的起不来身了,所以才让老奴过来了。”
宋老太太毕竟不是绝情之人,听见张氏病了,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只叹了一口气,嘴上却道:“既然这样,你更不应过来,病着的人身边怎么能少了人伺候。”
刘妈妈却已经落下了泪来,她看看静姝,又看看宋老太太,哽咽道:“夫人病了很久,只是不肯吃药,老奴想请老太太过去劝劝她,兴许她能听您老人家的劝……”
从前在宋家的时候,宋老太太对张氏一向是很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