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安排了领导来做追悼工作,结果最后反而变成了维稳劝架的。葬礼中间杨辰瑞的父母突然擅自闯了进来,跪在地上请求受害者家属原谅他们的儿子。
梁纹的父母气得想上前打人,三方纠缠在一起,推攘,叫骂,劝解乱成了一锅粥,在滚烫的烈日下沸腾着。
而混乱之外,于欣静默地站在梁纹的墓碑旁,手中拿着一束精致的白色雏菊,盯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看了许久。
忽然间,一个身影走到了她身旁,黑发黑裙显得肃穆又庄重,眉宇舒展着,却成一个锋利的弧度。
“是你做的。”姜之玺突兀出声。
于欣愣了一下,笑了笑,“你在说什么?”
姜之玺,“杨辰瑞不是无缘无故杀人的,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杀人。”于欣抚弄了一下手中的雏菊花瓣,“杨辰瑞自己幻觉见到了鬼,想要当清道夫赎罪,以求宽恕,所以才会去杀人。”
姜之玺不为所动,“鬼是你扮的,对不对?”
于欣笑而不语。
“不如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吧。”姜之玺忽然话锋一转。
“假设你是一个对心理学十分感兴趣的人,你的一个朋友自杀了,而逼她走上自杀这条路的几个嫌疑人你恰好都认识,也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替她感觉不值,你开始计划报复。
“很凑巧的,由于死者生前留下的圈套,几个嫌疑人都受到了舆论的批评和良心的谴责,现在正是他们内心最煎熬的时刻,你只需要找到其中罪孽最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最差的人,当自己的棋子。
“人选呼之欲出了,对不对?更何况这个人还喜欢过自杀者,你甚至可以在他面前打感情牌,伪装成自杀者的鬼魂,告诉他其实自己也喜欢他,而现在需要他为自己复仇。
“你要做的事有很多,首先应该是拉近自己和几个嫌疑人的距离,让他们觉得你和他们一样都是‘罪犯’,同时也不断暗示大家,我们‘罪孽深重,我们杀了人’。
“想要扮成自杀者的鬼魂就必须对自杀者有一定了解,你们同住一间宿舍,红色吊带睡裙是你选中的标志,你通过恐吓其中一个嫌疑人,让你选中的棋子也记住了这个标志。
“接下来,就是一步步引导他去杀人了。”
于欣听着姜之玺一连串的假设,脸上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可右手却下意识揪扯着怀中白雏菊的花瓣。
她想起那天自己在超市堵住杨辰瑞的场景,正值雨季,对方穿着一件打着铆钉装饰的牛仔外套,她抵住他的喉咙把人按在货架上时,右手在他帽子下的铆钉上贴了一个小型播放器。
后来在那条积水的深巷里,她看着杨辰瑞被始终缠绕在后背的鬼魅声折磨到崩溃,嘴角露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
姜之玺:“除了装鬼吓别人,你还在自己脖子上伪造了掐痕。你害怕口说无凭,一定要在自己身体上留下证据,可就是这种刻意,让我们怀疑到了你。”
于欣不是最对不起赵雪瑶的那一个,她甚至都不在对方列出的‘死因’之内,就算是恶鬼复仇,也不会拿她开刀。
姜之玺:“吓人这种招数用一两次就足够了,再三再四难免引人怀疑,所以,当恐怖气氛渲染到极致时,你诱导杨辰瑞直接下手,杀了梁纹。
“你不希望暴露,谋杀一定要伪装成自杀。没有什么比遗书更有误导性了。你可以借口玩某种通灵游戏,比如笔仙,笔尖移动与否本身就是人为可以控制。你要不断强调恶鬼复仇,加深她们的恐惧和愧疚,最终诱导她们写下道歉信。”
虽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遗书,但道歉与自杀本身可以构成因果关系,解释了动机,做出了了结。
姜之玺:“棋子被女鬼威胁,深陷恐惧,应该无心思考完美的杀人方法,这个时候你需要提醒他,躲开监控,清理痕迹,伪造现场。
“为了干扰警方,也为了拖延时间,你可以在谋杀发生之后故意出现在监控范围之内,让摄像头拍下你的影像,好让校园内的灵异流言继续发酵。”
“哦,对了,几个嫌疑人之中有一个已经被自杀者送进了少管所,这个人你应该不用考虑了,谋杀的难度也有些大,你最后要思考的应该是如何过河拆桥,把棋子也解决掉。”
于欣安静地站着,脚下落了一地白色雏菊花瓣,她忽然拍了拍手,称赞道:“很精彩的杀人手法。”
只可惜,杨辰瑞打乱了她计划的最后一步,他居然冲动地跑去少管所想杀掉高崎,直接把自己暴露在了警方的视线之内。
“他撑不住了。”姜之玺淡淡道。
愧疚让杨辰瑞信了鬼神,同时也让他变成了傀儡。
赵雪瑶的鬼魂给他的暗示就是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他一次又一次亲手杀人,内心越来越扭曲,惊惧和恐慌时刻围绕在身边,他比任何人都想结束这一切。
而结束,需要宽恕,需要杀戮。
所以他主动找上了下一个嫌疑人,在没有指导,没有提醒的情况下,冲动出了手。
于欣忽然叹了口气,俯身把雏菊放在了梁纹墓碑前,“你低估了一个上泽猎人的心计和智商,假设你所有的假设成立,棋子其实根本不需要指道,他会自己圆出完美的杀人手法和脱罪手段,最后狗急跳墙,也不过是心态崩塌而已。”
姜之玺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她们两个都在阐述自己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于欣笑了笑,“假设我真的是幕后推手,充其量不过是做了一些装鬼吓人,暗示因果报应的小动作,真正的恶意依旧潜藏在他们心底,是他们自己心生疑窦,互相猜忌,是杨辰瑞为了自以为的‘活命’,不惜动手杀人。“
姜之玺:“可你挑唆的罪名依旧成立。”
于欣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你没有证据。”
是的,没有证据。
杨辰瑞精神崩溃,根本辨别不出所谓“赵雪瑶的鬼魂”,梁纹和周梦樊都死了,高崎躺在重症监护室,生命垂危。
于欣拿捏住了每个人的心理,计划做得干净又缜密,她真正出手的地方很少,全靠人心推波助澜。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姜之玺偏头看向她,“你和赵雪瑶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好到为她复仇的地步吧。”
于欣耸耸肩,“如果你见过她和那几个嫌疑人吵架的场面,或许也会像我一样动恻隐之心的,当时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流眼泪,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一样。”
姜之玺轻笑一声,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算了吧,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我也知道你不是。”
于欣无奈地摇摇头,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方式表达。
“刚才你的假设里,我是一个对心理学很感兴趣的人。”
“其实你应该再添一个设定,感兴趣,却无法更深入地学习,我能从门缝中窥见那座学术殿堂的微光,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条件推开这扇门。”
想要在心理学行业有所建树多半是需要出国深造,这就与于欣父母的期望产生了冲突,他们不愿意支持如此高额的前期“投资”,更希望于欣连研都不要考,大学毕业后直接工作往家离送钱。
你还有个弟弟,他学习不好,以后上学都是要找关系花钱的。
那个什么心理学国内都没什么市场,以后你怎么找工作?
女孩子最后还不是要嫁人?学历高有什么用?
……
“有些东西我注定无法拥有了。”于欣语气平静,“那是我生活中的美妙梦幻,也是我梦幻世界里的残酷现实。”
“但是这次实践,我觉得自己离热爱的东西很近,它是我的盔甲也是我的武器。”
姜之玺:“你的武器毁了四个人。”
于欣:“赵雪瑶也被他们毁了不是吗?一报还一报。”
风起了,墓碑前的白色花瓣四散飞去,于欣依旧看着梁纹那张黑白照片,嘴角隐约带笑:
“粉碎一个人的爱好总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要么毁灭自己,要么毁灭他人。”
姜之玺沉默,烈日骄阳就在她头顶,可她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很熟悉,是谁的声音在耳畔萦绕?
“有些东西近在咫尺,我却一辈子都不可能触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