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也好,忧虑也就都没有了。
然而当鎏月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林云姝有了新的忧虑——
那就是她不想自己走。
她想有人陪着。
鎏月心知林云姝如今是最孤寂的时候,然而公主府不能不回去。
如果被人挖出她久居在别处的府宅,怕惹来人暗中调查。
若有人对林云姝的存在生疑,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然而清醒是清醒,鎏月心中腾涌着的某些东西却在指使她留下来。
正为难间,侍女匆匆前来耳语道:“国师正在公主府候着。”
鎏月:“我知道了。”
“皎皎,”鎏月转而对林云姝柔声道,“啊姊明日来,日日来。”
林云姝还是没有松开她扯着鎏月华袖的手:“真的?”
“有时会是大清早,也可能是在入夜后,总之......一定来,如果不能来,蓉儿也一定来陪你说话,她和我很好,也会同你很好的。”
林云姝思忖片刻,缓缓松开了攥着鎏月袖子的手:“你说的。”
“乖,自己玩会。”
“嗯。”
鎏月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拖延了好些时间,只见林苑依旧坐得笔直。
她开门见山道:“你想见她吗?”
林苑犹豫着:“可见......可不见,都没什么的。臣只想知道她身子好些了吗?”
鎏月简要地述说了情况。
林苑静静地听完后,道:“其实,虽不尽如人意,但已经达到她的心愿了。”
“可我有遗憾,重获自由的喜悦她还未能尝到。”
“殿下,慢慢来吧。”
鎏月的眼眸微微亮了亮:“我想过,不能用回从前的身份了。所以给她起了新名字。”
“什么?”
“皎皎。”
林苑斟酌着:“皎取明亮洁白之意,这名字很好。”
“无论是从前的林云姝,还是如今的皎皎,都当得起这名字。”
“殿下有心了。”
“林家那边,便要靠国师周旋了。”
“臣心中有数。”
鎏月道:“你欲言又止的模样藏得一点都不好,说吧。”
“现在可以让她躲起来,那日后呢?”
鎏月笑了笑,道:“我也同你说,我心里有数。这可不是敷衍,我的确有办法让她见天日,不过可不是现在,但这时机也不好等,全倚赖于另一个人。”
“嗯?”
鎏月若有所思道:“你日后会知道的。”
“明白。”
鎏月看他的眉宇间隐藏着愁云,道:“瞧你也不放心,不如同本公主一块去看看她?”
“臣心里的确是很想的,只是在犹豫会不会引人注意?”
“按例先去一趟翰林院,再去看看其他的,最后我邀你至临近的宅子里作客,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多谢公主周旋。”
月华淡淡,却把宅子映得格外明亮,旁人有什么小动静都能察觉得一清二楚。
林苑见到一向张扬肆意的长公主竟在走向林云姝的厢房时,特意将步伐放得不能再轻时,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蓉儿从厢房里走出来,还未合上门,便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这两尊大佛怎么现在来了?
蓉儿轻手轻脚地迎上去:“皎皎姑娘已经睡过去了。”
鎏月道:“把门打开一些,动作也轻一些,就够了。”
鎏月继而同林苑说:“看看吧,见一眼也是好的,起码知道人还在是不是?”
林苑感激地笑笑,便上前去。
隐约看到少女沉静的睡颜时,林苑悬着好几日的心终于在此刻放下来。
林苑转身回来后,鎏月看得出他的隐忍,道:“日后也可以来,让她看见你,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必了,皎皎才没有兄长。”
第38章
有人道长公主薄情。
京城中人都知曦妃林氏是被长公主连累而殁了的,但她在办完殉葬事宜后,便像无事人一般,前些日子那样悲痛欲绝,似乎都成了一阵飘散在空中的风。
她如以往一样寻欢作乐。
有时让教坊司的舞姬来舞衫歌扇,有时会传出槐园戏子的绕梁之音,仔细听听,隐约还有平康坊那位名动京城的琴妓弹出的玉石之音。
皇家无情啊,有人这样叹。
也并不是处处无情的,烨帝便因此事,特意询问过林苑原因,语色中不无担忧。
林苑道:“越是放纵,就表明负担越重。公主殿下这样,心中是还闷着,但也无大碍,总会都发泄出来的。”
烨帝:“朕不懂。”
林苑只是笑笑不说话,似乎也是看不透。
然而他大概是明白的。
待长公主好美色的风声传得最盛时,便是将林云姝接至公主府的时候了。
见过林云姝的人极少,要再做些伪装,旁人不过以为公主新揽了美人,并不会多想。
将近五月时,鎏月果真将林云姝接到了公主府。
“皎皎,快入夏了,你瞧这儿是不是清凉许多?”
“嗯,还很漂亮。”
鎏月诱她:“夏日清凉,冬天暖和,而且又漂亮,皎皎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好不好?”
林云姝眨眨水灵灵的眼眸:“啊姊对我好,我当然要和啊姊住一起,不过,阿姊就是住这里吗?”
“是,皎皎想见我时,随时都可以见,不必像从前那样,我每日才能抽那么半个时辰去看你。”鎏月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思忖还可对这副绝色容貌做些什么。
蓉儿是易容好手,在帮林云姝换了妆容,又在脸颊边添上“伤疤”痕迹之后,现在的皎皎最多和逝去的“林云姝”有六分相像。
林云姝见她忘情般凝视着自己,不自在地偏开头:“皎皎貌丑,阿姊别看。”
鎏月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伤痕处:“皎皎就是太貌美,啊姊才要费尽心机地把你的好容貌给藏起来。”
林云姝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不这样做,皎皎会被抢走的。”
“她们说你是很厉害的人,谁会和啊姊抢东西?”
鎏月展开自己的手帕,半蒙在林云姝脸上:“也好看的,”她顿了一下,“可偏偏就有比我更厉害的。”
“我不懂。”
“不懂才好,懂这些也寻不到什么乐子。”
鎏月领着她去偏殿,让她看鲛绡宝罗账,看灯柱上的明玉珠......见着林云姝脸上现出笑颜时,鎏月只觉得准备这些东西所用的心机,全都是值得的。
“阿姊,这儿真漂亮,比我从前见过的东西都漂亮。”
“皎皎正是二八年华,见好东西的时日还长着呢,”鎏月笑着道,“况且,阿姊的寝殿还要更好看。”
“稍后再看,”林云姝坐在软榻上,悬着的玉履轻轻摇晃,“我困了。”
不仅不拘谨,反而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模样,竟让鎏月眸中的笑意浓了些:“现在睡了,今晚就该睁着眼睛一夜了。”
“我不管,我现在困了。”
“好好好。”
果真是困了,躺下小会后,榻上人的呼吸便变得平和起来。
鎏月招招手,无声地示意蓉儿和自己出去。
出到殿外后,蓉儿才开口:“曦......皎皎姑娘和从前变得完全不同了。”
鎏月平静道:“皎皎从前就是这样的。”
“是,奴婢明白,”蓉儿继续道,“不管皎皎姑娘如何,但看到殿下如今日日都开心,就已经是最好的事了。”
“在做自己乐意的事,总不会不开心的。”
鎏月吩咐蓉儿道:“去把绵绵唤来。”
蓉儿小小地惊讶一下:“刚刚把皎皎姑娘接回来,让她见着绵绵,是否不好。”
鎏月若有所思道:“就是让她见到绵绵,更要让绵绵见到她。”
“这......会不会有后患之忧?”
鎏月:“不见才有。”
“是,奴婢明白。”
林云姝睡得迷迷糊糊时,耳边隐隐传来可绕梁三尺的琴音,还以为是梦中仙乐,也不甚在意。直至那乐音越发的清透,大有穿破壁垒之势,才终于被惊醒过来。
“蓉儿?”她开口叫唤。
然而来到床边的却是陌生的女娥:“姑娘可是要找蓉儿?已经谴人去叫了,让奴婢来为你梳妆更衣吧。”
“嗯。”
蓉儿赶来时手中还捧着果盘,笑道:“奴婢正要去给殿下送水果,姑娘既然梳洗好了,不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