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尽黄泉(3)

作者:元灵宇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院门口挂着个木牌,书着“戊午年元丰林余容”。

何岑转向我,问道:“今年是哪一年了?”

我答道:“乙卯年。”

何岑掰指头算了半晌,秦乾看了看两边院子上的年份,道:“是本朝的人,元丰是人间帝王年号,元丰年间的戊午年即元丰元年,此鬼已过世一百二十年了。”

我和何岑双双咂舌:“竟然这么久了?”

秦乾微微点了点头,上前轻扣木门。

在我的想象里,那造桥的淹死鬼必然是个壮硕的男子,却不料打开门的是个瘦小的年轻女子,我与何岑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

女子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在一旁,道:“三位有何事?”

秦乾向她拱手道:“林娘子,我们听说河上的石桥是你建成的,想来向你打听关于桥的事。”

“哦。”女子眉头轻皱着,道,“你是说将离桥啊。”

我心中似有根弦颤动了一下,忙上前问道:“容冒昧,请问林娘子与这将离桥有何渊源?”

“我以前在这桥上等人。”女子说罢,让开门,道:“进来罢。”

院内陈设与我那小院子一般无二,林余容能造成将离桥,却没有心思对自己的住处稍加点缀。我心中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能让一个人独自守候百年呢?

林余容端来茶水,我们在院中坐定,她开口道:“不知你们想问什么?”

秦乾和何岑将目光转向我,我一时不知从哪里问起,毕竟我自己什么也记不清,正思索间,林余容叹了口气,道:“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来这里向我打听的人,我便和以往一般,带你们去记忆里看个始末罢,希望也能帮到你们。”

我正疑惑她是什么意思,何岑抓住我的手,道:“是听魂,快闭上眼。”

我来不及思考,忙闭上眼,眼前忽然一亮,转眼间我便来到了一间农舍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个小伙伴提醒,内容提要重新修改一下——12/20/2020

备注备注:

无底船儿难渡川,今来古往渡群生——改编自《西游记》

☆、第2章

眼前的朝霞熟悉而陌生,我不禁抬手挡了挡眼睛——清晰的记忆中,所见都是黄泉路上昏暗的天空,路边是郁郁葱葱的蓝草。黄泉路上唯一的活物,不必深想也知道,那些都是未开的彼岸花。鬼差说,彼岸花对鬼魂来说是大机缘,花开之前,叶子会落完,若是鬼魂在叶未落之际见到第一朵花骨朵儿,就能平步青云,成为鬼仙,而彼岸花的花香,还能凝聚消散的元神,有机缘的鬼魂,在彼岸花香的保护下,甚至可以带着这辈子的记忆转世。

话虽如此,从十殿阎罗镇守冥界开始,彼岸花还没开过,谁也不知道花开时到底是什么模样,也无人知晓将来谁会得到那个机缘。

我们走近草屋,鸟儿一阵阵地从旁边的林子里飞出,而我竟真的能闻见花香,能听到鸟雀的叫声,我猜想这所谓的听魂大约是我们来到了林余容的尘世记忆里,所以能够感她所感,闻她所闻。果然,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愁,耳边传来低低的叹息,顺着声音寻去,转进草屋旁边的简陋厨房,看见林余容在一个大缸前叹气,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缸是装米的,只是如今只剩下不到一把的米。

林余容一身粗布衣裳,头发用粗布草草地包着,她虽容颜俏丽,在这般打扮下,也失了几分颜色,再加上面上愁苦,将本身颜色几乎全遮盖了。

我正打量间,正屋那里传出动静,我心里立刻便感到甜蜜,只见林余容面上瞬间焕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光彩,她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疾步走了出去,我们紧跟着,来到正屋里,屋里是一个白净儒雅的书生正在活动手脚,身上衣服布料虽差,却干净整洁,便是在家中,头上的帽子也戴得端端正正,他见到林余容进来,嘴角往下弯了弯,一瞬间的神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不过转眼便柔和地笑起来,道:“良人辛苦。”

“咦——”何岑奇道。

我也有些惊讶,这个书生怎么与东方衍那般相像?

那边林余容道:“郎君每日读书,远比妾身辛苦了,妾去给你换茶。”

书生拦住她,道:“不用,还未喝完呢。”

林余容停下脚步,还是往书桌上望了望,正在这时,一声奇怪的声音传出,林余容脸色一红,捂住了肚子,书生问道:“还未吃早饭么?”

“吃过了。”话音刚落,林余容肚子又叫了一声。

书生垂下头,斟酌着开口,道:“良人,我已经三年未考中了,总是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我可以去做学究……”

林余容看上去柔柔弱弱,此时却很坚定,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郎君你是读书人,将来是要当官的,怎么能为生计奔波?”

这样的谈话应当发生过很多次了,所以书生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叹了口气,眼中隐隐见不耐,大约是不愿意吓到林余容,他绕开林余容,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站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岑叹道:“原来林娘子生前过得如此艰难。”

秦乾道:“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活的艰难。”

何岑抬头看了秦乾一眼,难得没有反驳。

这厢林余容心中泛起一阵悔恨,她上前柔声道:“郎君,都是我不好,其实家中并未到揭不开锅的地步,我这就去集市上买些米回来。”

“好,辛苦良人。”书生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余容临行前,还是去给书生换了茶,我在她到书桌的间隙,看见纸上落笔“唐昭然”三字,想必是那书生的名字了。

林余容告别了唐昭然,回到厨房,从灶底一块石头下翻出几文钱,愁苦的情绪又笼罩住了她,几文钱买不了什么东西,她怎样才能带回米呢?林余容一边思索着,一边垂着头上路。

眼前景色一变,竟到了日暮时分,我们来到了城外,林余容怔怔地坐在路边,看着城门出神,我的心绪跟着她一同茫然起来,一时竟觉得不知何去何从。我忙离林余容远了点,往四周看了看,见到城门上有“鄞县”二字,此处正是鄞县南门,我心中微动,不想自己死后,竟然还有机会重新回到故乡。何岑见我神色不对,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点头,道:“看来将离桥就在庆元府了。”

何岑瞪着我:“就这些?”

我无奈地看着何岑。

何岑有些失望,她看向林余容,道:“也不知道她换到了没有。”

秦乾从城门那里踱回来,道:“我猜林娘子应当没有进城。”

何岑道:“是了,她手上空空如也。”

我见秦乾方才站的地方有许多人围着,问道:“秦官人,你方才在城门那边瞧见什么了?”

秦乾看向我,道:“是征兵告示,交趾侵我边境,屠我广西民众,朝廷要招兵反击了。”

与我不相干的事情,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听到这话,心中一惊,道:“难道说,此时是熙宁九年?”

秦乾点头,道:“不错,林娘子死在三年后。”

何岑接话道:“林娘子不会无缘无故带我们看不相干的事,莫非她家郎君要去参军?”

在我的记忆里,我朝一贯重文轻武,唐昭然想去教书,林余容都不同意,更何况投笔从戎。

林余容茫然地坐了许久,直到城门口的人渐渐散了归家,路过这里,议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猛地站起,又摔倒在地,我知她是饿了许久,现在定然是头晕目眩。林余容扶额闭目休息了片刻,缓缓站起,喃喃道:“郎君,你可千万不要……”话未说完,她不知哪来的气力,往家的方向跑去。

眼前景致再次变化,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时,我们随着林余容来到了家门口,屋里一片漆黑,不似有人看书的样子。

何岑道:“看来她家郎君是不辞而别了。”

我们都是叹息。

林余容在门口呆了片刻,忽然冲进了屋子,我们听到有桌椅碰撞的声音,忙跟着进去,借着月色,看见林余容在窗边的书桌上拿起了一块东西,东西底下是一封信。

唐昭然知道林余容识字不多,信写的很简单,只说自己实在不忍良人受苦,有此打算已久云云,参军有十两安家费,想必方才看见的物块,是一锭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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