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庄洁打着嘴上楼,“欠欠欠。”
屋里何袅袅在一侧睡着,她枕头上放了一张纸,纸上狗爬叉地写着:姐,你不要和妈妈生气。我不想你哭,我也不想妈妈哭,你们一哭我就特别难过,跟爸爸离开一样的难过。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我要装作不知道,同学们觉得我很可怜,但我不想要被他们可怜,我要表现的高高兴兴,像爸爸活着的时候一样高兴。今天老师领读课文《城南旧事》,当我读到“爸爸的花儿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我就特别特别难过,我觉得我的童年也随着英子结束了。我又想到我有妈妈,有姐姐,有哥哥,我好像又开心了一点。你们都不要哭,你们一哭比打我骂我都难受。”
……
庄洁认认真真地看完,拿着笔给她批改错别字和病句,又简单写了几句话,然后放在她枕头下。
*
庄洁先在成都转了两天,订了两家的大料,然后被热情好客的朋友硬拉去了老家巫山。
她在巫山待了一天,朋友又送她去了巴东县,说带她逛逛土家族苗族,回头坐恩施的高铁直接回家就行。盛情难却,家里也没啥事,庄洁就跟着他兜了一大圈。
回来的高铁上王西夏发微信她:已经死亡一例了,也是拉着腿跑,你怎么不去武汉转一圈?
庄洁回:放心,我戴了口罩。也就咱们这行会格外关注,外头太平着呢。
王西夏回:小心没大错。
庄洁回:行。
王西夏问:到哪了?
庄洁回:下一站就是南坪镇。
王西夏问:不是说好陪我做头发?
庄洁哼哼两声:你还怪美,晚上有徐清河陪睡,白天有我陪逛街买衣服做头发?
王西夏回:……
庄洁回:有多少个寂寥的夜,我发微信你不回,白天摸鱼了才想起回。
王西夏回:冬天黑得早,夜里睡觉也早……
庄洁回:滚蛋,你十点就睡了?
王西夏回:最新研究表明,冬天最佳睡眠时间是 21 点。
庄洁问:别扯淡了,你就说徐清河在不在吧?
王西夏回:他在也不影响我回复你信息。
庄洁撇嘴:咋回?你坐在他身上回?
王西夏回:天干物燥,注意平衡。回头我发你一个小黄片。
庄洁残肢开始隐隐作痛,随手回她:反正你就是过河拆桥,见色忘友。
王西夏回:晚上太孤独了,徐清河在能缓解点。
车窗外开始飘雪,庄洁回她:下雪了!
王西夏发了张开会的图片:看不见。
庄洁哼哼两声:呵,我就说你怎么有空搭理我。
王西夏回:宝贝,冷落你太久了,回头给你暖床。随后发了个贱兮兮的表情。
庄洁懒得理她,侧脸看窗外的雪。她想起了陈麦冬,想起了他那一声声让人悸动的“宝贝”。
出了高铁站,她仰头接雪,临时起意打给陈麦冬,问他在哪?
十几分钟后陈麦冬过来,庄洁指着他头大笑,笑他“白头翁”,陈麦冬掸掉头上的雪,下巴示意她上车。
庄洁把双手揣他兜里,陈麦冬顶着雪骑摩托,“先去我家?下雪天适合喝酒。”
“想喝酒,什么天都适合。”庄洁说。
“一句话,去不去?”
“不去。”
“再问一句,去不去?”
“不去。”
陈麦冬停了摩托,回头看她,“去不去?”
“你求我我才去。”
“求求你。”
“一点志气都没。”庄洁得了便宜还卖乖。
快到奶奶家,她改了主意,“方不方便去你新房?”
陈麦冬回头看她。
“我腿不舒服,想贴张药贴。”
陈麦冬调头去了新房,把她抱到沙发上,然后给她拿了条毯子,给她泡了杯热茶。
第26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陈麦冬调头去了新房,把她抱到沙发上,然后给她拿了条毯子,给她泡了杯热茶。
庄洁盖着毯子说:“拉开窗帘呗。”
陈麦冬拉开窗帘,“雪下大了。”
“我想吃碗馄炖。”
“行。”陈麦冬明白。
他先回卫生间打了盆热水,拿了条毛巾,端到她跟前的茶几上,随后拿着钥匙出去,“我去给你买馄炖。”
庄洁喊他,“陈麦冬。”
陈麦冬看她。
庄洁示意热水,“谢谢。”
“扯淡。”
门被关上,庄洁脱了裤子和假肢,拧了把热毛巾轻敷残肢端,然后按摩了会,又从包里拿出一张药贴,撕开贴了上去。
弄好想穿假肢,穿了一半又脱掉,懒得穿了。她盖着毯子躺了会,嫌热,伸手摸摸地板。随手就给寥涛打电话,商量着把小区的房子也装一套。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寥涛在电话里说:“早说要装,你说没人住,现在手头紧你嚷着要装?”
“不是现在装,我只是计划,可以安排在明年五六月份。”庄洁翘着残肢说:“我发现家里有地暖真舒服。”
“不是你嫌屋里干燥?”
“不干燥,暖和得很。”庄洁听见电话里吵,问道:“还在车间里?”
“准备回家了。”寥涛问她,“你快回来了吧?”
“你不用管,我晚会坐个摩的回。”
“下雪了,坐摩的容易滑。我开车去接……”
“不用,我让朋友来接。”说着听见开门声,伸手盖好毯子,挂了电话。
陈麦冬拎了两兜火锅食材,他回厨房拿锅说:“雪大,卖馄炖的没出摊。”
“俩人吃火锅会不会没气氛?”
“你要什么气氛?”陈麦冬在厨房问。
“行吧。下雪天适合火锅。”庄洁把贴药揭掉,慢慢穿上假肢,过去厨房帮忙。
陈麦冬看了她腿一眼,“好点吗?”
“好了。”
“这药贴不能太频繁,他说副作用大。”
“还行。”
“你厨具怪全。”
“本来十月就打算搬,奶奶怕坐电梯,我也就不想搬了。”陈麦冬洗着菜说。
“买的时候不知道?”庄洁把洗好的菜装盘。
“那时候房子还没建好,奶奶也没坐过电梯。”
庄洁装好盘子站一边看他,夸道:“你真是个居家好男人。”
陈麦冬看她,“是吗?”
“当然。”
陈麦冬没接话,回卧室换了件 T 恤,见她身上的羊绒毛衣,问她,“热不热?”
庄洁拉了下高领,“有点。”
“你要不介意就换我的 T?”
“行。”
“衣柜里,你自己去挑吧。”陈麦冬去厨房忙。
庄洁拉开衣柜,统共就三五件衣服,她随便挑了件宽松地套上,然后去卫生间照镜子。她冬天不穿内衣,看有没有露点。
她又出来阳台上,天已经完全黑了,地面和车顶上被层雪覆盖。她打了个喷嚏回屋,厨房里陈麦冬在熬火锅底料。
其实她在成都和重庆吃够火锅了,一点都不想吃。但看他手忙脚乱地熬,又瞬间有了食欲。她点上烟抽,看他忙活的样儿,忽然间冒出个念头——这要是在上海多好。
她很清楚面对他时的一阵阵悸动,和一股股往上涌的暖流代表着什么。她并不去刻意压制,而是去享受他带给她的这种悸动。
庄洁擅长把事情简单化,想不通的事,复杂的事,眼下没能力解决的事,统统扔一边不管。她奉行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来了再说。
父亲教她的第一首诗,就是曹植的《善哉行》: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她和陈麦冬都心照不宣,该聊骚聊骚,该接吻接吻,来年该分开也分开。谁也不会为谁留下,谁也不会随谁离开。
她从身后抱住他,陈麦冬看了眼环在腰上的胳膊,说了句:“烟。”
庄洁把烟递他嘴边,他就着吸了口,“我做的微辣。”
“行。”庄洁把脸贴在他背上,闭着眼说:“这是你家你拘谨什么?”
“扯淡。”陈麦冬否认。
“你经常做饭?”
“不做。”
“我也是。”庄洁吸了口烟,又把烟递给陈麦冬,他吸了口,她摁灭丢了垃圾桶,“买酒了吗?”
“有。”陈麦冬把菜端餐桌,从外套里掏出酒,然后过去客厅开电视。
“你喜欢看电视?”庄洁站他身后。
“不看,屋里有个动静。”陈麦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