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洁开始笑,寥涛说她,“笑什么?她能力不比你差,就是没投到好时候。”
庄洁摇头笑,她笑别的点,随口就问了句:“邬姨家是干什么的?”
“她家啥也不干。”寥涛把车停院里,“早年她们家在药厂投了股,够一辈子坐吃山空。回头你加她闺女微信,估计你们能聊上话。”
“我有。”庄洁喊醒何袅袅下车回屋睡,自己拎着行李上楼。
*
这天陈麦冬下班回家,陈奶奶说她在街里碰见庄洁了,她家门店装修,从二间扩成了三间。她还说庄洁娘俩儿一看就大本事,何家男人刚过完五七,这边她们就开始弄营生了。
“这也是一种能耐,家里天塌了还能撑起来。她本家一个叔叔重伤刚出院,听说这娘俩都往医院拿了一二十万。”陈奶奶说:“不容易,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妹妹要养,她们娘俩也够磨难了。回头喊上这丫头来吃饭。”
陈麦冬埋头吃饭没接话。
陈奶奶念叨完点他头,“吃才!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
“你说当护士那姑娘多中意你,你偏不热。你还想找个啥样的?”
“她们家扩门面干什么?”陈麦冬问。
“说是弄了间工厂做真空熟食。”陈奶奶挑着鱼刺说。
陈麦冬接过帮她挑,“她女儿回来帮她?”
“谁女儿?”
“寥阿姨女儿。”
陈奶奶想了会,心里有了算计,“你要不说我还不留意。明儿遇见她问问。”
饭后陈麦冬去买烟,夜市上遇见朋友喊他喝两杯,他没喝,坐下陪他们聊了会。自从做这一行他滴酒不沾,万一半夜需要,他不好一身酒气地去殡仪馆。
他坐了会起身回家,经过麦叶汤摊位顺手打包了一份,背着风点烟的间隙看见庄洁过来吃。她领着妹妹坐下,朝老板报了麦叶汤。
陈麦冬站在摊位前等打包,他知道庄洁看见他了,但俩人谁也没主动搭话。他干抽了会烟,庄洁喊他,“老同学?”
陈麦冬回头。
“怎么,不认识我?”
“没看见。”陈麦冬说。
庄洁意味深长地笑,骗鬼呢。
陈麦冬随她笑,玩了会手游,拎着饭回去了。老板喊他没付账,他又折回来扫码。往前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庄洁问:“老板,他帮我付了没?”
“没有,他就付了一碗的钱。”
“没付我自己付,姐不差钱。”庄洁说了句。
老板端了饭上桌,庄洁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她坐那等何袅袅吃,她吃的很慢很慢,舀一勺就要吹一吹。
吃完载她回家,寥涛还在厂里忙,昨天工厂才正式开工。寥涛不让她管厂里的事,只让她负责销售和管好袅袅的学习。
庄洁坐在床上批注她作业,实在太差了。等何袅袅完全睡着,她拿著作业去阳台上边抽烟边批改。改完作业放一边,拿着手机刷朋友圈。当刷到王宝甃拍的一群鸡鸭,她就留言:回头拿到我厂里卤。
没一会王宝甃私信她:真的可以卤么?
庄洁回她:没问题,我把你养的鸡做个标记就行。
王宝甃问:会不会太麻烦?
庄洁回:不麻烦。
聊着她就闻到一股味儿,何袅袅的卷子被落下去的烟灰烫了一个洞。
……
明天怎么跟老师解释。
寥涛回来的时候庄洁都快要睡着了,她回厨房里热了饭,盛出来说:“妈,回头王宝甃去厂里卤鸡,你就帮她卤一下。”
“卤鸡?”寥涛不明白她哪的话。
“她自己养的有鸡,你尽管帮她卤,回头我有事找她。”庄洁说完,听到楼上的动静,回去陪何袅袅睡。她胆小,夜里梦多易醒。
*
上午她去店里看装修,经过家粥屋,看见陈麦冬坐在那喝粥,她折回来进屋,手机扫了下码,下巴朝陈麦冬那一桌一扬,“老板,多少钱?”
“10 块。”
她付完钱,看陈麦冬,“老同学,钱付了,你继续吃。”
看姐多大气。
……
陈麦冬吃完去烧鸡店找她,“借个卫生间。”
“干什么?”
“撒尿。”
陈麦冬咬着烟从卫生间出来,看了圈店面问:“不走了?”
“再说吧,先帮我妈把家里安置好。”庄洁应了句。
陈麦冬点点头。
“你删我微信干什么?”庄洁看他。
“误删。”
“误个屁。”
……
陈麦冬打开二维码让她扫,庄洁原本想着删就删了,免得生事。但最后奔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扫了。
她扫完说了句,“我爸丧礼那事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行。”陈麦冬也没客气。
庄洁手指捻着耳垂,先尴尬了几秒,随后说:“这样,我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咱俩就当扯平了。”
“扯平什么?”陈麦冬看她。
这话把庄洁问住了,她想了半天索性道:“咱俩也别扯淡,就地铁里那事,从今儿起就过了。”
“亲嘴那事?”
“行,过了,你要不说我都忘了。”陈麦冬无所谓,好像这吻只有庄洁当回事儿。
忘个屁,前天你还装不认识我。但庄洁不能这么说,她朝他伸出手,“成,是我自作多情了。”
陈麦冬看了眼她的手,“我不和人握手。”
“你手咋了?”
“我无所谓,会有人忌讳我的职业,所以我从不握……”陈麦冬话没落,庄洁握上去说:“恢复邦交。”
“你这人啥都行,就是度量一般。”
陈麦冬懒得理她,转身回了家。
陈奶奶在厨房炸什锦丸子,见他回来喊他吃热的。他捏了个丸子抛嘴里,然后换下衣服趴沙发上补觉。
陈奶奶见他趴着睡,推醒让他回屋躺好,趴着睡不好,容易压迫心脏。
陈麦冬趿拉着拖鞋回卧室,陈奶奶收起他凉拖,念叨着天冷了,早该换棉拖了,随后去衣柜里扒厚衣服。
睡到下午一二点,接到电话让去殡仪馆。他拐过去远远就看见门口的两拨人,不用猜,肯定娘家一拨,婆家一拨。
逝者是一天前喝农药自杀的,因为丈夫在外有姘头。夫家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僵硬了,医院也没送,娘家也没通知,直接联系了殡仪馆。
娘家人堵着不让办手续,要女婿出面给个说法。夫家出来了一位长者说和,因为女婿怕挨打早就跑了。
陈麦冬问什么情况,小孙说手续还没办,但逝者女儿提出要化妆,想让她妈体面地离开。说着前台两拨人吵嚷起来,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领着弟弟在一边哭。弟弟估计被吓坏了,嘶喊着要妈妈要妈妈。
陈麦冬去看了眼逝者,随后去穿防护服,穿着小孙过来说:“师傅,俩人家和解了,夫家正在办手续。”
“说是夫家给娘家打了欠条,等办完丧事就给钱。真是啥事都能遇见,也啥事都能用钱解决。农村就是腌臜事多。”
“我在市里缝合过被丈夫解肢的遗体,被入室偷窃谋杀的遗体,被人尾随虐杀的遗体,被情人杀死泡在浴缸……”
“师傅师傅我知道了。”小孙换好衣服立刻闪人。
陈麦冬出来都天黑了,他先去淋浴室洗了澡,殡仪馆有烧锅炉,烧的水比家里热。他换了身毛衣出来,风一吹,打了个哆嗦,老实地折回去吹头发。
吹完头出来抽了支烟,听着灵堂里孩子的哭喊声,裹了下身上借来的军大衣,骑上摩托就回去了。
到家又看见庄洁,她坐在饭桌前听奶奶拉手风琴。奶奶见他回来说:“我喊了小洁过来喝丸子汤,你自个回灶屋去煮一碗。”
陈麦冬脱掉身上的军大衣,过去厨房煮丸子。奶奶又说他,“穿上大衣吧,等感冒都不拽了。”
“别拽了,去穿上吧。”庄洁附和。这两天冷,左右八九度。
陈麦冬看她一眼,她裹得严实,羽绒服都穿上了。
“你柜子里都没啥厚衣服,小洁明个去市里,我托她给你稍几身。”
“行。”
陈麦冬低头就着火苗点了支烟,反正他也没空。殡仪馆就他一位正式遗体整容师,没有特殊情况,他一般不会离开镇里。
客厅里庄洁在大笑,也不知道她笑什么。他端着煮好的丸子汤回屋,陈奶奶看见他手指上夹的烟,随口小骂他了几句,说他早晚也跟他爷爷一样,抽个黑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