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病美人洗白后(11)

宋绎当时被吓了一跳,可这孩子傻呼呼地坐在地上,也没哭闹,反倒笑着仰起头,奶声奶气地叫他“四表兄”。

他看起来那么小,穿了一身红色的小袄,上面绣着金色的福字,有点偏瘦,但是小脸白白嫩嫩的,可爱的要命。

自己便弯下腰,笨拙地将他抱了起来。

而到了曲长负十一岁那年,上尧之乱发生,他与家人失散,十三岁才被找回来,从那以后,性情便冷淡了许多。

这一直是宋绎的心病,他到现在也不清楚那两年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听闻表弟竟主动去参加宫宴了,宋绎原本欣喜异常,但紧接着便得知卢延出口伤人之事,他实在没忍住脾气,抽了姓卢的几鞭子,倒也爽快。

他在前面的巷子口下了马,把缰绳甩给侍从,脚步轻快地向着宋太师府走去,正见到府门口的石狮子边上站着两个人。

左侧那位穿着蓝衣的青年转头看过来,宋绎见到他的面孔,倏地一怔。

他脱口道:“兰台?”

“兰台”是曲长负的字,取“兰台之才,寓情多思”之意,正与他的名字相对。

宋绎刚还惦记着明天去看他,没想到转眼就看见人站在了自家门口,惊喜实在来的太突然。

曲长负笑了一下:“四表兄。”

宋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一把握住曲长负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声音里的喜悦几乎遮掩不住:

“这可真是贵客,难得我们家表少爷肯出门走亲戚了!外面风凉,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快跟哥进去。”

他看见丞相府的马车和随从也都在不远处等着,曲长负面前这人却是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衣裳敝旧,看起来有点寒酸。

他身后背着一个书箱,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长相倒是颇为温润清朗,令人见而忘俗。

“这位是?”

曲长负轻描淡写地说:“一个穷酸书生罢了,刚刚落第,想来找小舅毛遂自荐,实在不自量力。”

他将自己手中那本册子掂了掂,凉凉道:“法令新旧相陈,重小节犹过,小有不如既辄行退难,何解?不碍刑名者,以贿赂放行,何解?此书无用,拿回去罢!”

曲长负措辞毫不留情,说完之后随手将那本册子一甩,扔到了宋府前面空旷的街道上,可以说轻鄙之极。

那书生的目光从头到尾只盯着曲长负的脸,竟似脾气极好,就连这样都不气恼,反说了句:“您说的是。”

宋绎简直都有点同情他了,但既然曲长负看起来不太待见这人,他便也没说什么,要带着曲长负进府。

书生去捡自己被扔掉的书册,借着这个姿势,悄悄侧头,看向曲长负离去的方向。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终于、终于又见到他了。

他还是这样表面刻薄,但苏玄知道,自己回到破旧的家中,便会发现床底下藏着一匣金。

他上辈子用了很久才体会到对方冰冷背后的好意,并沉迷于那如履薄冰一般的温柔。

这个人啊,即名长负,何必多情?

苏玄没有像上一世那般将书册撕的粉碎,而是藏进了怀里。

第8章 旨酒笑豪英

曲长负也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苏玄,上一世要再过两天,落榜的苏玄才会前来宋太师府自荐,而曲长负当时为完成任务,以乐有瑕的身份与他接触。

他一番毒舌,将苏玄费尽心力写出来的策论批驳的体无完肤,当时就让他心灰意冷,彻底打消了自荐的念头。

而三天之后,主考官文大学士对落榜试卷重审,并一眼看中了苏玄那份,将他拔擢至第四,从此苏玄便成为文大学士的门生,并由翰林院编修起,开启了仕途之路。

而他原本想要自荐的那份书稿,上面才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很大的漏洞,直到苏玄真正进入吏部之后,才自己进行了大篇幅的删改。

曲长负不想让变数发生的太多,因而碰见苏玄之后,也就如上一世那样,将对话与场景再次重演了一遍。

他心里想着这事,忽然发现就要进宋太师府了,于是站住脚道:“我是刚从你家里出来,就不再进去了,今天天色不早,咱们改日再聚吧。”

宋绎有些不舍:“嗐,我还以为你刚来,原来这是要走啊。早知道我就早些回来了……你等下。”

他不顾曲长负推辞,转头令人拿了不少名贵药材出来,硬是塞到曲长负的马车里。

曲长负道:“你不要再给我塞东西了,刚刚外爷和舅舅他们给了一堆,我的马车都快要装不下了。”

宋绎一边道“好好好”,一边又取出一个小瓷瓶,硬是塞给他,说道:“这三颗白参丸是我上次受伤时宫里赏下来的,养气补血,外面买不到的,你给吃了。”

这倒是亲表哥,自己受伤换来的灵药都省了给他,曲长负将药瓶拿起来看看,白瓷上绘着一枝素净的梨花,瓶口的纸封上用小楷写着“白参丸”三个字。

上一世,他见过这个瓶子。

当年宋家兵败,几乎全军覆没,主将一个也没能活着回来,只余几具被旧部拼死抢出来的尸体。

那时候的宋绎闭着眼睛躺在草席上,身上又是泥,又是血,曲长负过去的时候,正有人在为他整理遗容。

他的破盔甲被换下来,有个瓶子落在地上,一直骨碌碌滚到曲长负的脚边。

他捡起来,上面画着一枝染血的梨花。

“我方才已经向外爷建议,这次西羌异动,不要忙着请战出征。”

曲长负将瓷瓶收起来,慢慢地道:“此事发生的蹊跷,只恐有心人设计,你们要多留意。”

宋家乃武将世家,讲究临战不退,一往无前,这话若是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人来同宋太师说,恐怕都要被他打出门去。也就曲长负是老爷子的心头肉,才敢张这个嘴。

宋绎只是在刚开始惊了一下,随后便颔首道:“你从来不是妄下定论之人,我会上心的。”

曲长负道:“珍重。”

他即使对着血脉至亲说话,都是语气平平,神情也不见得多热络,但宋绎听了这最后一句话,心中竟突然觉得有些酸楚。

曲长负外冷内热,思虑又重,他已经没有了母亲,自然不能承受失去更多亲人的痛苦了。

自己身体原本就不好,这病刚刚好了一些,就来替他们操心打算。

小小年纪就费心劳力至此,这些年他一定很辛苦罢。

宋绎不禁开始在脑海中想象,曲长负如何在病中听到消息,如何日夜担忧,又如何在参加完宫宴这么疲累的时候,还拖着病体赶来提醒他们。

他被自己的脑补感动的无以复加,这孩子太可怜了,太招人疼了。

曲长负看见宋绎的眼睛莫名其妙红了:“……”

宋绎双手握住曲长负肩头,轻轻晃了晃,十分心疼道:“你放心吧,我一定记着你的话,提醒祖父和大伯、父亲他们,都多注意。哥还得好好活着,给我们兰台当靠山呢。”

曲长负瞥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爪子:“……你刚才究竟在想什么……算了。”

他将东西收起来,冲宋绎道:“表兄,那我走了。”

宋绎道:“对了,今日我在街上找了卢家人的麻烦,他们应该暂时不敢再惹你。回去之后,若是庆昌……”

曲长负笑了笑:“一内宅妇人尔,何必费心,多虑。”

宋绎目送着曲长负的背影,直到看见他的马车驶出巷子,这才回了府,发现家里竟然还有客人。

到访者是谢元帅和他的长子谢九泉,这两人应是刚来不久,但他和曲长负站在边门,都没注意。

这父子两人是同璟王一起回到京城的,虽说有几年没见,但谢元帅乃是宋太师旧部,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宋绎便去见客,刚到门口,就听见宋太师里面传来宋太师豪爽的笑声,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得意洋洋:

“是,是,我那外孙虽然体弱多病,但打小就机敏稳重,懂事的很,头一回面圣都不怯场,还在陛下面前应对得宜。老谢,你说说,谁家的孩子能这么聪明啊!”

宋绎的嘴角抽了抽,虽然祖父说话的内容他也深以为然,但老头显然有点得意忘形。

谢九泉也就跟曲长负差不多大,当着人家孩子的面这样自夸,简直是太欠打了——这不是让人家自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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