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小雨又一次避开了,可是脚下的藤曼若有所觉,死死地缠上了她的脚踝。
清茅的面目冷然,却低声地叫了她一声:“师姐……”转眼之间,短剑在手,直袭而来。
白小雨正欲召回桃木剑阻挡。
耳畔忽如风动,四周忽地寂然,她听到一声可怖的声响,清厉若裂帛。
她低头看桃木剑身自面前的清茅穿胸而过,光润的桃木剑尖暴露在他的胸前,剑尖血滴成珠,一颗又一颗滴落。
清茅小道士似乎还微笑了一下,“师姐……”身体犹如断线的木偶摇摇欲坠。
他的身后站着持剑之人。
陈易之手持桃木剑,面沉如水,额前红莲若血。
原本缠绕白小雨的藤曼骤然枯槁,她面色煞白地跌坐在地,见陈易之利落地拔出桃木剑,鲜血顿时迸溅,清茅如纸片坠地。
白小雨连忙去探。
清茅小道士已然气绝。
她鼻子一酸,仰头看陈易之,“你……”
陈易之袖袍轻扬,清茅血迹斑斑的道袍复又洁白如新,清茅小道士宛若安详地睡去。
白小雨终于看清了清茅小道士的灵根,早已残破不堪,形若虚影。
她反反复复地去看他灵骨的虚影,终于听见了清茅灵根有识之时,所言的最后一句话,清茅说,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陈易之冷声道:“他灵根被削,早已是他人的一具傀儡。今日,在此幻境,你若不杀他,他便要杀你。”
白小雨定定地望着陈易之,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手中捏诀,数千柳叶自天际纷纷垂落,慢慢凝结成一个草棺,清茅小道士的身体飞入草棺。
她袖袍一挥,将草棺收进了掌心。
白小雨沉默地做完这一切,便摸出白羽扇,用力挥舞,幻境若湖水吹皱,波浪散去。
一眨眼,他们已经回到了王都的街巷。
白小雨隐了行迹,朝客栈缓步而去。
四周人声渐渐嘈杂,而身在热闹街市的林悠却满心失落,失望至极。
林悠追随纸鸢的牵引,想法设法地前去皇宫找寻白术上仙的下落。
可惜,每每无功而返。
皇宫之中若有神明,她的道术宛如泥牛入海。
她连接近皇宫,窥伺一二都做不到。
每每欲探,她便会被一道金光阻挡。
那光芒直击灵台,令她蓦然生畏。
林悠站在城楼之下,望着高耸的红墙,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种绝望,哪怕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都不曾感受过。
从前即使,白术踪影天地之间无处可寻,灵雾山日渐式微,她都保有一种希望。
那就是白术总有一日会回来。
可是,眼前的境遇,与她的所思所想所盼所念,差之千里。
林悠绝望了。
她在城楼之下,直站到月至中天。
终于回身而返。
林悠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白新亭,她眉睫低垂,面色冷硬。
林悠出声道:“新亭……”
白小雨抬眼见林悠一身风露而来,背着寒冰剑,淡笑一声,“林悠……”
林悠细观她神色,问道:“你……怎么了?”
白小雨摇摇头,“无事,我要先去见秋云师傅。”
林悠惊喜道:“秋云道尊已经找到了吗?”
白小雨点头,径自往客栈二楼而去。
林悠皱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四下一望,却没看到陈易之。
秋云道长听到脚步声,察觉到了白小雨的行迹,便拉开房门,以待来客。
“为师,正想同你一叙。”
见到白小雨,秋云道长的笑容还不及落下。
白小雨看见秋云道长的脸,鼻子蓦地一酸,就哭了。
她一开始哭,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秋……秋云师傅……我……你……清茅……小道士……他……”
见她落泪,秋云道长脸色大变,伸手就将白小雨拉进房中,把她按在矮凳上,叹气道:“你先别哭,你把话说清楚,你在哭啥子!”
白小雨吸吸通红的鼻子,眼泪如珠似地滚落,就连额头都已哭得通红,愈发话不成句,“清茅……小……道士,他……灵根……傀儡……幻境,我……我不……桃木剑……清茅……”
秋云道长急得一拍大腿,“你先哭,哭完再说话!”
第52章
白小雨哭过一会儿,心中的愤懑与难过找到了缺口,倾泻而出。
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声音犹带哭腔:“清茅被人削去灵骨,身中傀儡之术,今夜,他……他假借师傅之名……引我入一幻境,想要杀了我……”
秋云道长面色一惊,“后又如何?”
白小雨吸了一口气,“只是后来清茅他……死了。我才从幻境中出来……”
秋云道长脸上一白,“清茅死了……”他脸上的胡须抖了抖,“是你杀了他……”
白小雨僵立片刻,避而不答,将掌中的草棺祭出,道:“清茅就在棺里。”
她下意识地避开谈及陈易之的名字。
秋云道长观她面上神色,已是猜到了几分。
白新亭心性烂漫,即便修为高妙,却没有杀念。
他望向清茅的草棺,见其中的清茅面目如旧,只是灵根不复。
破除傀儡之术,杀得了清茅的,唯有神魔。
秋云道长闭上眼睛,长声诵了一段往生咒。
掌中的草棺随着诵音化作光影,消散不见。
久久,秋云道长复又睁眼,怅然道:“清茅此一生该是命数如此,下一世,盼他长命百岁。”
白小雨垂下眉睫,满心愧疚,清茅是因我而死。
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她始终想不通,是何人想要置她于死地,而清茅又是如何变作他人的傀儡。
“师傅,这个傀儡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云道长神色肃穆,“傀儡御术乃是禁术,皆因此术阴损,有违道法,千年来都被视作禁术。化作傀儡之人,需为修道之人,道心纯碎,修至结婴,一旦被化作傀儡,便灵骨尽去,形同皮囊,道心不复。”
白小雨蹙眉道:“那是何种修为之人才可行傀儡御术?”
秋云道长,眸色微沉,“听闻傀儡御术,化神之后才可入门一二,若要随心运用,须有神格。”
果真是神要害她?
白小雨自觉自己打过交道的神就只有一位,见过的三位神君神识也不知在何处长眠……
是谁想要杀她……
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毕竟,她已经因他的缘故魂飞魄散过一回了。
并且,清茅说的最后一句话,表明他对于他最后见到的那个人,一丝防备之心,也无。
白小雨心念急转,斟酌字句,问秋云道长:“御术之人,是否是宫中之人?我观皇宫之时,曾被神光阻拦,师傅也被囚于皇宫之内……会不会是白术?会不会他已经从天灵珠炼化的神力中,修得神格?”
秋云道长沉思片刻,“此猜测也未必全无道理。”他顿了顿,“神……陈易之如何说?”
白小雨面色微寒,“他并没有说什么……”她刚才实在是太生气了,半句话也不肯与陈易之多说。
秋云道长见她情状便不再多问,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为师本欲早归灵雾,只是白术一事甚为忧心,我便在王都多留几日,待到傀儡之术水落石出,再回灵雾山中去。”
白小雨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师傅可知,傀儡之术有何识破的法门?”
秋云道长轻拈胡须,“据说身为傀儡之人,若是修为愈高,时日愈长,那么此傀儡之术便不能被轻易看穿,只是仍然会有一处破绽。”
“什么破绽?”白小雨追问道。
“传说,若是傀儡与操控傀儡之人在傀儡之术结成后相见,那么傀儡就会身不受控地臣服,即便是数息之间,此傀儡之术便可识破。”
白小雨垂下眉睫。
清茅,为时已晚,此法不可用。
秋云道长长叹一声,有意开导她:“世间万象,于神而言,不过镜花水月,即便是人的一世,纵使大喜大悲,亦不过弹指一挥间。”
白小雨闻言,心中却生出萧瑟之感。
陈易之杀清茅,虽说是杀了一具皮囊,是为了救她。
可是,当时,见他持剑而立,面目冷然,眼中如古井无波,她的心中掠过一抹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