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笛却带着笑意坚持道:“你就是妈妈的小猪宝贝。”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慢慢笑开。
林惊羽捏着被粥熨到发热的汤匙,埋头喝粥。
她并非没有察觉到其中饱含的试探意味,只是想到麦坦临走时鼓励眼神,便觉得如果她想要得到些什么,也就需要付出些什么。
总归不能一直呆愣愣地留在原地。
麦坦是全世界唯一的。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像他一样不求回报、不问结果地守候与付出。
只在吞咽的间隙,林惊羽悄悄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莫笛,刚好撞上莫笛含着歉意与水光的视线。
那一瞬间,林惊羽忽然发现 * ,原来有些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
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并非如她猜测得那样遥远。
尽管原谅并不容易,甚至林惊羽有可能用尽毕生之力,也无法说出一句没关系。
但这仍旧无法阻碍彼此想要靠近的冲动。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林惊羽小口小口地啜着粥。
莫笛则在对面近乎贪婪地看着林惊羽喝粥的样子,不时别过头轻拭眼泪。
低垂的眉眼,浓密纤长的睫毛。
这些莫笛曾经错过了十几年的东西,现在终于有机会能够一次性看个够。
好在未来还有数不清的十年供她弥补林惊羽,即便有些伤口注定了无法愈合。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瓷勺当啷一声落在碗底。
到底是太久没见,谁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林惊羽和莫笛只能相顾无言。
林惊羽捏着勺柄,无意识地在碗底刮弄着,发出吱哟吱哟的刺耳声响。
莫笛实在不忍心看林惊羽尴尬,将碗筷收拾好后就要离开:“时间不早了,你乖乖休息,妈妈明天再来看你。”
说着,替林惊羽将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最近一段时间苍白清瘦了不少的小脸。
见林惊羽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莫笛笑了笑:“明早喝红糖小米粥,晚安。”
林惊羽缩在被窝里,轻嗅莫笛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望着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背影,
终于还是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很快地环一下莫笛的腰。
这算不得拥抱,甚至连说是一次比较亲密的接触都很勉强。
莫笛的身上还是很暖、很软,和林惊羽的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分别。
莫笛一动不敢动,僵立在原地:“怎、怎么了?”
这时,林惊羽已经松开手重新缩回被窝里,闷声闷气道:“晚安。”
“宝贝晚、晚安。”
莫笛将脚步放得极轻极缓,生怕这不过又是她的一个美梦,又要被惊醒。
半个小时后,麦坦才回来。
林惊羽已经等得百无聊赖,正要哼哼唧唧地撒娇,就见麦永兴也跟了进来。
“唔嘤,”林惊羽连忙坐直了身体,将撒到一半的娇气囫囵吞回肚子里,讷讷地道,“导演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不待麦坦说话,麦永兴就自顾自地道:“惊羽,我突然有了一点灵感,想要修改一下《逃出深山》的结局。”
林惊羽一愣,要改结局???
现在的结局明明已经非常完美了,这个时间突然提出要改结局,难道是要彻底改成happy ending?
要星星冰释前嫌与那些人无脑大团圆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还要夸老公真棒棒我们好幸福吗???
这简直是把观众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首映礼上必定臭鸡蛋漫天乱飞。
见林惊羽犹疑不定、欲言又止地看过来,麦永兴立刻就明白她是想偏了。
“结局走向不变,只是修正细节,可能会需要用到一些你的私人情绪表达。”麦永兴不紧不慢又言简意赅地解 * 释。
话音刚落,麦坦立刻眉头紧皱,不由分说地扔下一句:“我不同意。”
麦坦少有这种情绪完全外露的时候,尤其还是在林惊羽面前。
林惊羽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视线向上,怯怯的。
见状,麦坦连忙收敛了一身的剑拔弩张,宽大手掌罩住林惊羽的发顶轻抚:“对不起,吓到你了。”
林惊羽吐吐舌头,笑嘻嘻地抓下麦坦的手腕,若有似无地摇晃:“没事呀。”
麦永兴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自家儿子:“我问惊羽呢,不用你回答。”
林惊羽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求证地看着麦永兴:“什么私人情绪呀?”
林惊羽的眼神过于清澈透明,反而让麦永兴没来由地有点心虚。
他摸着鼻子:“就是……嗯……你晕倒前的一些片段。”
林惊羽一愣。
麦永兴认真解释:“有几处的情绪非常到位,取景构图也非常美。”
晕倒前的片段?
麦坦没有理会麦永兴,他蹲在床前,捧住林惊羽的脸颊,两只手刚好罩住她的耳朵。
麦坦轻声道:“别考虑太多,只需要顺从内心,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第89章 “你愿意改名叫……
林惊羽尽管当时意识昏沉, 却并没有忘记自己说过什么。
那些诘问的字句像是早已偷偷刻在她的脑海深处,只等她的控制意识薄弱时,便喷薄而出。
而藏在字里行间的,是她默默舔舐了接近二十年都未能痊愈的伤口。
林惊羽面露苦涩, 再也撑不住笑脸:“您这样做, 是在将我的伤口剖给所有观众看。”
闻言, 麦坦心中一阵抽痛, 他握紧了林惊羽的手,头也不回地对麦永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同意。”
麦永兴却兀自继续:“但是,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电影的意义, 或者说是,电影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闻言,林惊羽一愣,不解地看着麦永兴。
麦永兴望着窗外浓重的夜空:“你看, 天上有这么多颗星星、这么多朵云彩,也必然有很多很多与你有着相同伤痛的人。”
林惊羽应下:“是的。”
她只是万千尘埃中的一粒。
体味着很多人都会有的伤痛。
“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麦永兴用他独有的缓慢悠长的语调道, “但是我们可以用电影抚慰他们, 让他们感受到温暖。”
麦永兴没有说出口的是,伤口之所以成为伤口,正是因为种种基于自尊或逞强的隐藏。
就像创口贴和纱布遮掩下的伤口更容易发红溃烂, 暴露在空气里的裂痕反而很快痊愈。
麦永兴用一句话总结所有说出口的和未说出口的内容:“阳光, 可以治愈一切。”
像是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林惊羽在其中沉浸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入目便是麦坦关切又热诚的眼神。
麦坦不会不懂得麦永兴的电影理想,却仍旧坚持表示反对, 只可能是怕林惊羽会难过。
毕 * 竟不是谁都可以接受将自己最大的伤口公之于众。
林惊羽情不自禁地望住麦坦的双眼,心头一片酸涩与甜蜜。
那样深邃又好看的眉眼,却总是只容得下她一个人,时时处处都在为她着想。
林惊羽晕晕乎乎地想,她已经有了一颗太阳。
“导演,”林惊羽反握住麦坦的手,安抚地笑一笑,“我考虑好了。”
闻言,麦永兴强压激动,克制地问:“怎么样?可以接受吗?”
林惊羽点头应下:“当然,哪怕我无法成为太阳,也希望自己能为观众们带去温暖。”
麦永兴还没来得及兴奋,就见林惊羽竖起一根手指,摇头晃脑道:“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说话时,她靠在麦坦的肩膀上。
麦坦则是一脸的蓄势待发,看上去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的亲生老爹。
“你必须答应,这是等量交换,很公平。”
倒是林惊羽被麦坦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小声提醒:“我还没说呢。”
麦坦“哼”了一声:“不管是什么都要答应。”
麦永兴心里暗骂一句妻管严,这还没结婚呢,就被捆得死死的,以后擎等着每天跪搓衣板吧,唉。
麦永兴:“……什么条件?”
林惊羽努力描绘着想象中的画面:“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要定格在太阳刚刚升起,阳光还并不那么耀眼的时候。”
被浓重的乌云压住,会让人绝望。
阳光过于强烈耀眼,又仿佛一切都已成为定局。
因此,太阳正在慢慢升起,阳光渐渐刺破云层时,才是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