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父皇惦念。”二皇子信心满满地说:“能得父皇亲自考较,是澄儿的福气。”
见他们说着话,便有宫人将书本递给裴熙,大皇子急了,忙道:“父皇,既然三弟向您展示的是射箭,不如今日您也考考我们的骑射功夫吧!我的箭术可不比三弟差!”
不等裴熙出言,二皇子先笑了,一脸单纯地看着大皇子道:“大哥糊涂了不成?父皇正在卧榻休养,怎可轻易挪动?”
“你……”大皇子满心焦急,却是无计可施。
裴熙不用问就能看出,大皇子裴景渲虽然年长一些,但他的功课定然不如二皇子裴景澄。
果然,裴熙从书本中随意抽考了几句,二皇子都答得很流利。
大皇子却是磕磕巴巴的,只能应答出基本的内容。
裴熙又大致翻查了一下两人的功课,发现二皇子年纪虽小,字迹却十分工整,显然下了苦功。
大皇子的字则是歪歪扭扭,错字连篇。写到后头许是累了,甚至如同鬼画符一般,看不清楚字迹。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在本子上画大王八,龟壳上写上先生们的名字……说是惨不忍睹毫不为过。
裴熙前两日刚见过大皇子的生母岚嫔,是个出身于书香门第的温婉女子,人淡如菊,说话轻声细语,不缓不急,身上的书卷气很浓。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的话,裴熙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身材粗壮、性格莽撞好动的孩子,竟会是岚嫔的亲生儿子。
简直就跟路边捡回来的一样。
见裴熙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大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的衣摆,憨憨道:“父皇,您别生气!我知道我以前的功课是不怎么好,但我以后会 * 改的。您给我一个机会,别责罚我好不好?”
在大皇子的印象当中,裴熙这个父皇向来不怎么亲近孩子。除了唐贵人所生的六皇子之外,其他的皇嗣裴熙从来就没亲手抱过。
大皇子本就和皇帝不亲,如今他又“犯了错”,难免担心父皇的责罚。
原本他向裴熙认错,不过是想要被罚得轻一点才随口说说而已,不想裴熙当真道:“也罢,念在这是头一回的份上,朕先不罚你。景渲,以后做功课认真一些,别再乱写乱画了,知道了吗?”
裴景渲仰着头,愣愣地看着难得对他这么慈爱的父皇,呆呆地说:“景渲知道了。”
第二十四章 梦境
嘱咐完大皇子之后,裴熙安抚性地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便让二人都退下了。
二皇子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功课做得这么好,却没有得到父皇的关注,只得了一句“不错”的评价而已。
反倒是课业一塌糊涂的大皇兄,竟多和父皇说了那么多的话……
二皇子心里不平衡极了。从裴熙休息的景行轩退出来后,他心里憋闷得很。
应付差事一般地和大皇子说了两句场面话后,二皇子便快步走回他的房间,将自己反锁在屋内,不许任何人进来。
见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二皇子的心腹太监方淮亲自站在门口,低声劝道:“二殿下让奴才进去,服侍您用些点心吧!为了准备接驾,您已经一上午没吃东西了。”
二皇子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委屈得想哭,想和人倾诉,却又不想让人看到他脆弱的样子,所以才会把自己关起来。
不过在他身边的人中,方淮是个例外。
短暂地沉默后,二皇子起身打开了房门。
方淮端着点心进来,正要开口劝他,忽听二皇子带着哭腔道:“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母妃吗?”
二皇子的生母仪嫔文氏,在二皇子两岁那年因顶撞皇帝触怒了龙颜,被贬入冷宫。
从那之后,二皇子便被抱到了倪皇后的凤仪宫抚养。直到今年二皇子满了五周岁,他才搬到庆宁宫里来。
倪氏的女儿二公主与二皇子差不多年纪,倪皇后自认自己对两个孩子可谓一视同仁,可二皇子并不这样觉得。
虽说他和仪嫔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在他的心里只有仪嫔才是他的生母,皇后终究是外人。
二皇子五官周正,长得和仪嫔很像,所以二皇子才会猜测父皇是不是因为仪嫔才会迁怒于他。
方淮摇了摇头,劝慰道:“二殿下,您别这样想,您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皇上怎么会不喜欢您呢?而且您忘了吗,皇上如今记忆有失,应当已经不记得仪嫔娘娘的事了。”
“真的吗?”二皇子仰起头看着他,目光澄澈明亮,与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方淮原先是在仪嫔身边伺候的,他看着二皇子出 * 生、长大,自然明白二皇子心里是一直渴望着父爱和母爱的,因此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奴才什么时候骗过您?皇上许是因为旧伤未愈、龙体不舒服,这才没有多和您说话的。现下时机大好,您可要赶紧振作起来啊!”
“时机大好……”二皇子想了想,语气略有些几分激动:“你可是说救母妃出来之事?”
见方淮点头,二皇子拍手笑道:“对,你说的对!母妃本来就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不过是当年父皇沉迷于美色,母妃看不过去劝谏了几句而已。若非姜贵妃和齐嫔在旁挑拨,母妃根本就不会被打入冷宫!现在父皇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对母妃自然再没有怨。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接母妃出冷宫!”
听二皇子兴冲冲地说完自己的计划后,方淮笑着点了点头,递上手中的点心:“奴才知道殿下没胃口,不过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绝不能饿着呀。奴才听说三殿下的身量又长了……”
“我吃,我吃!”二皇子向来要面子,才不想比自己年幼的弟弟矮一头,立马抓起糕点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地吃掉两块白玉方糕之后,二皇子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要紧事:“现在在宗正寺的记载上,我究竟是母后的儿子,还是母妃的儿子?”
如果仪嫔从冷宫里出来的话,那他岂不是要从嫡子变成庶子?
那样的话,他非嫡非长,母妃又不得宠,还如何与大皇子、三皇子他们争夺太子之位?
“二殿下别急,回头奴才亲自去打听打听。”方淮效忠于仪嫔,自然不愿意让二皇子想接仪嫔出来的不好之处。二皇子没问,他就主动说道:“依奴才看,皇后无子,皇上又伤了身子,以后怕是都不会再有嫡子了。无论如何,皇后亲自抚养过您,您总归是最尊贵的皇子。大皇子的生母岚嫔不得宠,他又样样都不如您,不会越过您去的。”
话虽如此……二皇子想到近日以来颇为得宠的皇后,和自己仍然陷于冷宫里的生母,心中天人交战,陷入两难。
但他清楚方淮的立场,因此没有多言,只颔首道:“我明白,你先去查查看吧。”
……
两位小皇子告退之后,裴熙简单用了点肉粥小菜。饭后头晕脑胀,困倦得很,她便歇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裴熙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她竟身着女装,月牙色的长裙简单朴素,在柔和的月光之下却仿佛镀上了一层清辉。
月明风高,她在一棵巨大的梨树旁随风起舞,身姿轻盈,飘然若仙。
乌黑如瀑的长发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系着一根与衣裙同色的素色发带,随着她的动作与空中飘荡的梨白色花瓣共舞,如同置身于一片大雪之中。
不远处的梨树下似乎坐着个年长些的男人,一边欣赏着她的舞蹈,一边自斟自酌。
他的面容 * 隐在暗影之中,裴熙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和他很亲近。
她张口欲唤那人,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而后——梦醒。
裴熙满头大汗,坐起身来,剧烈地喘息着。
恰好之荷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见裴熙如此,连忙放下手中的玉碗,来给裴熙擦汗:“皇上可是魇着了?”
裴熙神色呆滞,似乎没有听清之荷的话。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转眸看向之荷,状似平静地说:“我好像梦见了过去的自己。”
之荷顿时心惊肉跳。
她勉强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惊慌,小心翼翼地问:“皇上梦到什么了?”
“朕竟身着女装。”裴熙微微皱眉,“还在一棵老梨树旁跳舞。那棵梨树……似乎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