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傅兴沉默了,理智明白宁邵说的都是对的,所以没有再挽留,只道:“帮我向夫子问安。”
“呵呵,夫子平日便最看中你,如今怕是得天天挂在嘴边!”
闻言,施傅兴也想起了县学里的几个夫子。
那时他每日沉浸在书本中,和同窗关系并不好,夫子却没有瞧不上他,甚至多次私下帮他解答疑惑。
想了想,施傅兴去书房,干脆把自己会试整理的笔记,以及和陆大人的书信交流打包给宁邵带回去:“好好读,有不懂的地方给我写信。”
宁邵感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就说,施兄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即便分隔两地,也会为朋友着想!
春来离别总堪伤,送走宁家父子,施傅兴和邬颜又恢复了宅在家里的日子。
不过两人并不无聊,一个读书,一个每天尝试不同的西式糕点,忙起来后,日子过得也算飞快。
终于,几天后,施傅兴再次去皇宫觐见。
今日他和状元、榜眼将接受授官,按照往年情况,不出意料会分到翰林院。
虽然是一甲前三,但科举和做官是不同的,进入官场,一切得从头做起,心中有准备,所以当听到尖细的嗓音念道“施傅兴,官赐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三日后上任”时,施傅兴欣然跪拜。
“微臣领旨,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出了殿门,身后同样授官翰林院编修的榜眼郭齐将其叫住:“施大人留步。”
施傅兴回过头:“郭大人有事?”
“呵呵,以后在一起应卯,还请多多帮持,对了,下官目前暂时住在客栈,不知施大人落脚何处?”
他隐约听说施傅兴在京城有故交,连皇帝都认识他,所以才会主动过来结交。
另外一位授官翰林院修撰的状元郎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他倒是想认识,但人家不搭理他。
“在下住在西平街。”
郭齐顿了顿,那个地方的房子可不便宜:“施大人是租的房子?”
施傅兴摇头。
郭齐顿时心里酸的淌酸水,他听说这人没有来京之前只是农家子,如今授官前便有了住处,指不定是贵人送的。
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运呢。
这人说了半天也没有说什么事情,施傅兴有些不耐,但想着邬颜告诫他的话,勉强没有将不耐表现在脸上:“还有别的事?”
郭齐笑了笑:“不知施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同去仙鹤楼听曲。”
一听到“听曲”二字,施傅兴下意识浑身发毛。
此事若是被颜娘了解,岂不是又要闹着去小倌馆听男人唱曲?再说他对琴曲并无特别大的喜爱,便回绝道:“没有空。”
说完略一拱手,转身离开。
郭齐:“……”
没有马车,除了安儿,家中也没有其他仆人,施傅兴一路步行回西平街小院。
进门后,在正堂未看见邬颜的身影,他去了后厨,果然在那里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灶火不知点了多久,整个后厨热的像个蒸笼。
邬颜正站在烤炉前,一身水蓝色长裙将身姿勾勒有致,脸颊被闷成熟透的桃子,红润润渗着饱足的水份,只看这幅样子,施傅兴便知,从自己离开后,对方一直待在后厨。
哪怕这会儿他站到离她只有寸步的距离,邬颜也没有察觉,只满脸认真地盯着锅中的吃食。
施傅兴皱眉。
他上前拉住邬颜的手腕,轻声道:“还未做完?”
突然的动作,突然出现的人,让邬颜像受惊的兔子,吓得缩起脖子。
她这才发现男人已经回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卷翘的睫毛上沾了细小的水珠子,随着眨眼低到脸颊上:“夫君回来了啊。”
“先出去透透风。”
邬颜迟疑:“等等,只剩一点儿……”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施傅兴已经牵着她的手腕,将人带了出去。
四月末的风还是凉的,乍然吹到身上,邬颜打了个冷颤,施傅兴见状,又将人领回到正厅:“怎么忙了这么久?”
语气有些心疼。
邬颜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茶:“糕点铺子已经看好,接下来需要确定商品种类,颜儿想在两天内做完。”
单是听着,施傅兴就觉得繁忙:“何必这么累,为夫现在是翰林院编修,过几日便能应卯,月底发俸禄,到时候全部给你。”
读了六年书,如今终于可以挣钱,他希望颜娘不用向之前那般累。
邬颜知道喝着茶,诧异地抬眸看他:“全部给我?”
什么时候,施三郎有如此觉悟了?
施傅兴点头,认真道:“爹的钱便都在娘那儿。”
原来,是有人参照。
放在以前,邬颜大概会愿意替施傅兴管一管,如今就七品小官的俸禄,她实在看不进眼里,还不如自己一天拿到的提成多,便道:“夫君刚进翰林院,怕是需要应酬,俸禄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闻言,施傅兴心中顿时划过一阵暖流,颜娘还是这般善解人意:“无妨,为夫不爱去那些应酬,用不到。”
“那可不行。”邬颜摇摇头,“夫君不喜欢应酬,其实颜儿也不喜欢,但如果遇上志同道合之人,还是可以与之结交的。”
否则以他的性子,刚刚进去,肯定会被人欺负。
施傅兴眉头紧缩,到底是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听颜娘的。”
“真的吗?”
“…真的。”
忽然想起今日刚把一位同僚给拒绝掉,施傅兴暗自思索:要不然下次见面,他和对方商量一下,换个不用听曲的地方?
虽然男人嘴上答应了,但邬颜还是有些不放心。
等到施傅兴去翰林院的那天,她做了一大堆吃食和小零嘴,放在食盒中:“颜儿怕夫君吃不惯翰林院的食物,特意做了些新鲜的吃食。”
施傅兴接过去,低头亲了女人一下:“辛苦颜娘了。”
邬颜眼睛亮亮的,踮起脚环抱住施傅兴的脖子,把方才的吻加深。
一吻终了,邬颜胸膛微微起伏,她脸颊有些红:“颜儿多做了点儿,到时候夫君可以与同僚分享。”
翰林院编修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小官,主要负责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对于其他人来说,大概很无聊,但对于施傅兴这种人来说,每天只需要坐在那儿“读书”就能拿到俸禄,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第一天应卯,学士给新到的两人安排好任务,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郭齐有些愤愤,觉得学士狗眼看人低,本来想和施傅兴抱怨几句,转头一看,对方已经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捧着一本破书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这个蠢货!
郭齐顿时黑了脸,心中暗骂不已。
前些日他被拒绝后,又找人打听了施傅兴的底细,得知对方与贬谪至金城的陆大人有所联系,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施傅兴来京后曾往陆家递过拜帖,然而陆大人却并未见他。
如此情况,郭齐觉得自己也不需再巴结他,哼,左右没有了后台,再结交又有什么用处!
说不定反过来,自己还要帮他的忙!
索性不再注意对方。
郭齐坐到自个儿位置,一边随意翻着手上的书本,一边思考,他要如何才能和翰林院其他人打好关系……
中午休息,翰林院的人陆续拿着食盒去后厨盛饭,郭齐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特意找了一个同屋好说话的同僚,笑呵呵道:“不知咱们这儿伙食如何?”
那人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吃过就知道了。”
郭齐不明所以,临走前,看到施傅兴还在座位上,对方早上提来一个大食盒,想必是从家中带的。
哼,家中的饭哪里有翰林院的好,怎么着也是给大人们吃的,鱼鸭肉菜少不了吧?
结果等后厨的大娘给他舀了一碟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后,郭齐彻底傻了眼。
“呵呵,鱼香茄子,李大娘的‘拿手好菜’。”同来的同僚啧了一声,从旁边舀了一碗汤水,郭齐见他并未盛饭菜,好奇,“兄台只吃这些?”
“哦,下官带饭而来,只是过来舀碗汤。”那人答道。
郭齐:“......”
咬咬牙,不就是看起来腌臜、闻着味道古怪了些嘛,他还不相信能难吃到哪里去!
闭着眼一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