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至于此。”隐花楼七姑姑附和道,“虽罪有应得,但各门各派同气连枝,此番委实叫人心寒。”
傅斯乾给自己倒了杯茶,听得这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同气连枝,这话确实在理,我也有一句话想说与诸位听听。”
修真界盛传昭元仙尊的名号,与他同一辈的人已不多了,昔日荣光早已被常年的闭关清修所湮灭,此时圣贤殿内有不少人都没见过他,只是通过坊间话本了解过关于他的事。
玉骨披雪色,长剑送三秋。
被誉为人间谪仙的人走出了话本,众人心中不免有几分好奇:“仙尊明言即是。”
只见这人抿了口茶,眼底锋芒闪过,话音陡然一转,厉声道:“先撩者贱,诸位可曾听过?”
殿内陡然一静,连乐正诚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如同冰川砸下的死寂,低沉的气压与那句掷地有声的“先撩者贱”一并笼罩在众人心头。
清润如草木的气息袭来,吹开冰尘飞雪,笑声渐近:“我来迟了,看样子没错过,诸位可是在说藏剑峰弟子一事?”
“你切莫添乱了。”乐正诚向他迎来,“可带来你那宝贝了?”
晏君行把手上的锦盒递给他,手执玉扇一步一摇,朝赵正阳看了一眼,笑意更盛:“怎就是添乱了,我与昭元还未追究,倒教人逼到家门口了。”
这是个不惹事不罢休的主儿,乐正诚没指望能拦住他,捧着锦盒落座,只当自己盲了聋了,不再掺和此事。
七姑姑神色微滞,喃喃道:“三公子与昭元仙尊……原是如此,也罢也罢,确实是小施惩戒,正常得很。”
昭元仙尊成名于西河镇,三秋一剑诛杀千万亡灵,他从血海尸山中归来,胜雪白衣不染分毫,从未在意过天下人的议论,不问世事只是懒得计较,又怎会委屈容忍?
更不必说另一位,红粉知己遍天下,踩着成堆白骨踏出来的风雅无二,他是温柔识趣的三公子,亦是修罗殿的活判官。
莫说是藏剑峰弟子了,就是他们在座之人用神识去挑衅那二人,也只会有这一个结果。
赵正阳比之昭元仙尊,差的不只是一个辈分,还有几十载岁月积累下的声望,他也曾以这位尊者为目标,却不想世事无常,到头来竟落得个这样的交集。
乐正诚适时开口,换了个话题:“江阳邪祟出没,昭元已决定带队前往,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若没有异议,明天我就一块宣布了。”
意下如何?
刚发生了那档子事,他们敢有其他意见吗?
瞧那位笑的模样,哪里像好相与的。
傅斯乾倒没在意他们怎么想,前去江阳不过是为还乐正诚的人情,顺便带着风听寒历练一番,其他别个如何,都与他无关。
他此时在意的,是晏君行拿出的彩头,老神棍偶尔替人卜一卦,收了不少好东西,不知这回拿出的是什么。
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前往江阳,晏君行离开圣贤殿时还特意过来关怀了一下,傅斯乾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病,他俩委实没熟到这种地步。
晏君行送完关怀就脚底抹油溜了,傅斯乾一头雾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果不其然,他刚抬起脚就被乐正诚叫住了。
其余人都离开了,乐正诚凝视着傅斯乾,幽幽地叹了口气:“昭元,我都知道了。”
傅斯乾:“?”
“我没想到,你竟……”乐正诚说着又叹了口气,“唉,是我疏忽了。”
傅斯乾:“???”
联系起刚才晏君行的行为,傅斯乾心下一咯噔,隐隐有些不安。
乐正诚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关于你的道侣,我会尽快着手安排,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可有属意之人?若是没有,那我就在各大门派中为你物色一番,定选个配得上你的。”
傅斯乾平静的表情裂开了。
乐正诚还不觉,仍自顾自地说:“算来你也到年纪了,如若不是君行说你闭门研习追求道侣,我都要忘了此事了。坊间都传,说隐花楼的女修性格开朗,青云门……”
“乐正兄!”傅斯乾挤出一丝笑,“不劳烦乐正兄了,此事我自由安排。”
乐正诚满不在意地一挥手:“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跟我还客气干嘛,直说便是,你要与人结为道侣,也是我们无极山的大事。”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傅斯乾咬牙闭眼心一横,直接道:“我已心有所属,正在追求之中。”
他此言一出,乐正诚顿时转了话锋:“原是如此,那你追求过程中若遇到困难,尽可以来问,闭门造车不可取。”
傅斯乾皮笑肉不笑地点了头,召出三秋就要往外冲,今日不将晏君行好好收拾一顿,他就不姓傅!
他提剑转身,正与一人擦肩而过,甜腻的香气熏得他皱了皱眉,脚下步伐愈快。
在他身后,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爹爹,风师兄晕倒了!”
傅斯乾转过身,目光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你说谁晕倒了?”
第28章 识卿何相似8
傅斯乾这一声问得突兀, 他本已出了圣贤殿,闻言又提着三秋气势汹汹地回来。他飞身疾行,袖底拢起的流光在剑锋上吻过, 如沸雪温酒烹茶, 轻而热切, 仿若一个不如意, 下一秒就能一剑劈开山川。
“晕倒的人, 可是风听寒?” 傅斯乾眉目如霜, 声音愈发沉凉, “说话!”
年方二八的小姑娘被乐正诚捧在手心, 纵着惯着多年,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被傅斯乾的强大威压逼得说不出话, 缩着脖子全然忘了自己来圣贤殿是为了什么。
乐正诚眉间流露出不悦,但碍于面子并未直接出手,只拍了拍乐正瑶的胳膊让她退后, 自己上前一步挡住了傅斯乾的视线:“昭元, 瑶瑶年纪小,经不起折腾,只是晕倒而已, 先把你那气势收收。”
只是晕倒而已……
你家闺女经不起折腾, 我家傻白甜就经得起耽搁?
傅斯乾差点没直接把这句话甩到乐正诚脸上, 他目光变了变, 嗤笑一声, 带着极浓重的嘲讽意味,用得着的时候把人夸上天,用不着了就一脚踢开, 凌云仙尊世故圆滑,也得在修真界排个头号。
他向来不是会克制自己脾气的人,乐正诚还上赶着来招他,傅斯乾气急攻心,言语上便不留情面,直接回怼道:“麻烦凌云仙尊的宝贝女儿大发慈悲,告诉我一声,晕倒的是不是我家那经得起折腾的徒弟。若不是权当我无理取闹,也跟你小辈道个歉赔个礼,若是,无论晕倒还是怎么着,在我这里都是顶了天的大事。”
话说到这份上,便有些过了。
乐正诚被这一通阴阳怪气的话说愣了,面前还是那个清风朗月不问世事的昭元仙尊吗?什么叫晕倒都是顶了天的大事,你那徒弟就这么金贵?他动作忽然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傅斯乾。
“我已心有所属,正在追求之中。”
难道……
言犹在耳,细枝末节尽皆浮上心头:一心修炼的人破天荒的收了徒,闭关几十日就出关,甚至为了帮那人拿到雪中焰而答应下山……乐正诚又想起风听寒,那个有着艳丽容貌的男子,丰神俊朗温润如玉,只消一眼便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此看来,倒也不是绝无可能,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是师徒恋委实不体面,传出去难免惹得一身唾沫星子。
迟迟不见回答,傅斯乾不耐地蹙了蹙眉:“一句话的事,还要耽搁多久?”
乐正诚自以为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多少也能理解傅斯乾的心情,便不再阻拦傅斯乾的“追求”,他拍了拍呆若木鸡的乐正瑶,体贴地主动帮忙问道:“瑶瑶,风师兄是听寒吗?晕倒了是怎么回事?”
乐正瑶还沉浸在昭元仙尊形象崩塌之中,经乐正诚提醒,方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当即嘴巴一瘪,眼泪汪汪地点头:“听寒师兄突然吐血晕倒了,刚送到药石堂,爹爹我怕,听寒师兄一直没醒,你说他到底怎么了,会不会是在秘境中受了伤?”
秘境之中……傅斯乾心一紧,话都没说直接御剑往药石堂去。
当时风听寒疯狂地往尸体上扑,像被魇住了一样,整个人三魂不见七魄,观音幻阵究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玄妙之处,竟会使风听寒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