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念(3)

耿桓以前做过的那些事让程叶川丝毫不会怀疑,如果耿桓今晚让他死,那他一定不会活着出现在第二天。

程叶川的睫毛颤动着,钥匙对着锁眼,反复捅几下才成功插了进去。

狭窄的屋子打开门便一览无余。

地板缝里陈年的灰尘怎么都扫不干净,一张木板床横在窗沿下,角落里的桌子上摆着书和电磁炉,掉皮的灰墙上定着上锈的铁钉,上面挂着几件衣服,便是程叶川全部的家底。

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内,带着侵略的陌生味道不断刺激着程叶川的神经。

他心脏剧烈跳动着,紧盯着地面,只要耿桓在往前逼近一步,他除了那张小床,连倒退的空间都没有。

在耿桓把门无声关上的那一瞬间,程叶川仿佛又回到了过往的梦魇中。

门锁落下的声音宛如罪恶开始的序曲。

他曾经被困在同样幽闭的房间里,被烙下了这辈子最难以忘却的伤痕。

那时候他们都刚刚成年,耿桓发疯一般失去控制,带着报复和折磨的意味,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逼着他露出最放荡的模样,只剩嘴巴无意识张合着哭叫求饶,直到完全失去尊严,从肌肤到骨骼都落满了被施虐的痕迹。

后来的这些年,程叶川无数次梦到过那些画面。彻骨的噩梦仿佛穿透了那四年,再次猖狂袭来,他的脸色惨到灰白,做好了可能发生任何事情的准备。

“你真以为我会在这杀了你?”看着程叶川发颤的睫毛,耿桓突然笑了出来,“还是你怕我在这上了你?”

程叶川浑身一抖,湿漉漉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耿桓嘲讽着,“就你现在这幅样子,你觉得自己配吗?”

耿桓伸手掸了掸程叶川的床单,单手解开西装扣,优雅地坐了上去。

欣长的双腿交织在一起,他抬头看向惊恐的程叶川,“咱们也有四年没见了,就当是老熟人重逢聊聊天,你不用太紧张。”

声音充满了轻佻,程叶川的表情难看极了。

他宁愿耿桓像以前一样,直接把他堵在角落里暴打一顿,或者发起火来把他屋子里的东西都砸烂,也好过现在这种阴声冷调的凌虐。

就像把他绑在尖利的刀刃上,血流而尽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亲爱的姐姐,程叶晚呢?”耿桓语气一转。

姐姐程叶晚的死亡,是程叶川二十三年以来最痛彻心扉的存在。但耿桓却毫不留情的拿着刀,对着本就模糊的伤口狠狠捅去。

“她已经…不在了…”程叶川的声音细的像一阵气,“两年前…”

“不在了?”耿桓故作惊诧,第一次露出除了嘲讽以外的表情,“怎么就死了呢?”

“还没等到我亲手毁了她,就迫不及待的去世了,”耿桓挑着眉毛,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失落,“可惜啊…可惜…”

程叶川已经血淋淋的伤疤,被耿桓毫不留情的再次绞裂。他眼眶中充斥着鲜红色,握紧拳头看向耿桓,突兀到快要溢出来。

“别这么看着我程叶川,”耿桓突然咬住牙,死盯着程叶川发红的眼睛,“她应该庆幸自己死的这么早。”

面对耿桓,程叶川没有任何勇气辩解,他只能哀求地望过去,“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耿桓的眉骨非常硬挺,深邃的眼窝置放其下,有一股混血的风情。很多人都夸过他雕塑一般立体的五官,但是此刻的耿桓,面容狰狞到几近撕裂。

“你知道吗,我父亲瘫痪在医院快死的时候,你姐姐程叶晚却回家收拾了行李。她带你逃走的那天,连我爸最后一眼都没看。”

“再后来,我们家的公司破产,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拍卖了,唯一剩下的就是程叶晚事先转移的那些。”

耿桓的嗓子突然发出一声笑,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到最后,是我亲手签了放弃治疗书,看着医生把我父亲身上的管子一根根拔掉。”

“因为所有的钱都在程叶晚手里,我连拿出一分钱的能力都没有了。”

“我甚至放下过尊严去求她,求她救救我父亲,她却说,一切都是我活该,”耿桓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从床边猛然站起,双手扣住程叶川的肩膀,一把将其甩到了床上,“所以你告诉我,一句简单的她死了,能把我失去的一切还回来吗?能吗?”

程叶川已经不眠不休十几个小时,一口饭也没有吃过。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一片轻飘的纸,都不用动手,一口气就可以把他吹倒。

干瘦的脊椎骨直接磕在了床沿上,骨头和木头发出碰撞的闷响,程叶川痛到呼吸一滞,感觉身体都要被折断,还来不及反应,耿桓已经半骑到了他身上。

耿桓双手掐住了程叶川的脖子,居高临下的姿势把所有重量都压在程叶川的脖颈间,“你现在是不是非常恨我?是不是希望死掉的人是我!?”

耿桓目呲欲裂,咆哮也变的沙哑,“我要你记住现在的感觉,记住你现在的恨!记住我这四年的每一天里,活得有多痛苦!!”

脖子上的力度犹如铁钳,越来越狠的力度堵塞了程叶川全部的呼吸,大脑也因缺氧变的模糊,朦胧之间,程叶川仿佛看到耿桓哭了。

老人们都说,人死之前,脑海里会看到最在乎的人和事。

过往的那些画面接踵而至,他像一个局外人,浮光掠影般回溯着自己的人生。

他看到了小时候被关在黑屋子里的自己,看到了被很多人拳打脚踢的自己,看到了那个一遍哭一边奔跑的自己。

画面飞逝而过,疼痛却随着每一帧定格下来,疼的无比真切。

最后一个瞬间,程叶川看见了耿桓的脸。

第5章 自责

从噩梦中惊醒时,程叶川上半身还靠在床边。双腿在地板上搭了不知多久,已经冰凉到失去知觉。

他眉头痛苦的皱在一起,发红的脖子上浮现着冷汗,不断传来锥心的刺痛。身体仿佛陷入了冰窖,冷到极致后甚至感觉不到刺痛,只剩无边的麻木。

床上突然响起一阵“嗡嗡”的震动,程叶川忍着疼痛转头,发现已经到了该去餐厅打工的时间。

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哪一次挣扎中摔裂了,碎的如蜘蛛网一般,数字都看不真切。

屏幕上提示着几个未接来电,程叶川看着一串熟悉的数字,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回了过去。

“我以为程先生您是要玩人间蒸发呢。”电话另一端传来低哑的男声。

“在休息,没有看到。”

对面的声音带着丝威胁,“休息没事,休息完了,您记得正事就行。”

程叶川沉默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再给我两天的时间,这个月底工资一发下来,我就给你打过去。”

“那程先生的诚信,我们还是相信的。只要账号上的钱准时打到,保证你爸爸平安无事,”声音顿了顿,语气一转,“晚一天,也就一根手指头的事…”

“不要动他。”

“我们只要钱,不犯法。”电话被“嘟”的被挂断。

家门还敞着一条缝,屋子里已经变的凌乱不堪,他像坐在废品间的拾荒者,木然的打量着周围。

床头边传来一缕温柔的微笑,程叶川轻捧起自己和姐姐程叶晚的合照,小心翼翼地在胸前抚摸着。

照片上,他们俩紧靠在一起,姐姐的从身后搂住他的肩膀,满目的笑容温和又甜美。

那一年,他们俩都还没有遇见耿桓一家。

程叶川常常会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些阴差阳错,如果他的姐姐没有嫁给耿桓的父亲,那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同。

那段黑暗的记忆中,除了寄人篱下的卑微,便是无尽的担惊受怕。他每天如同踩着钢丝过日子,不知道恨自己入骨的耿桓,第二天又会换什么新手段折磨他。

程叶川还记得,当年从耿家离开的时候,姐姐哭着告诉他,是耿桓的父亲耿永德不爱她了,他们是被赶出家门的。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甚至是开心的。

被赶走的消息就像一道特赦令,他以为自己终于逃离了耿桓的魔掌,彻底结束了噩梦一般的日子。

然而苦厄从来不会怜悯可怜的人,程叶川知道一切真相时,是姐姐快去世以前。

姐姐在病床前声泪俱下地告诉他,当年其实是她在耿家最困难的时候拿走了耿家的钱,并且抛下了瘫痪的耿父,在耿家破产之际,提前带着他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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