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从身后保镖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递出去,推着纸张整个人也倾身向前低声道:“治外法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政府也要脸。”
少女笑着接过文件竖起来挡着,眼睛往某个方向转了转。
谁都知道本国没什么主权而言,战胜国留下的军事基地都快骑到政治中心脸上了,说是“代管”……好像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似的,好说不好听。
种田山头火:“……”
虽然她一个音节也没发出,就是很气人。
“异能营业许可,船舶通商许可,企业外设机构保护,以及其他……”矢田吹雪放下文件看也不看:“治外法权这一点我能理解,森会社可以不再主张这一权利。但是我作为社长有权拒绝任何没有实际根据捕风捉影的调查,无论这种调查来自何处。”
“您也知道,海上生意可真是不好做,出门之后看得全是运气。”女孩笑起来又乖又软,还有些磨不开脸的腼腆:“我带着那么多没什么学历没什么技能没什么本事的叔叔伯伯们讨生活呢,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不然森叔叔也不至于天天躲在办公室里不敢见人。”
她的意思是要拿特殊企业保护换取先代咬死了也不肯松口的治外法权。
这二者基本上没啥区别,硬要说明不同之处也就……描述不一样吧。
反正对Port Mafia来说是这样。
而且,这个证她还真不急,至少表面上一点也不急。
面对一个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小姑娘软绵绵撒娇哭穷,要不是还记得她是Port Mafia首领种田长官差点从兜里摸出两颗糖来哄她。
就,原则这种东西,坚持起来真难!
双方你来我往了一番之后,种田山头火自认基本摸清了矢田吹雪的行事规则——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位首领很乐意替对手想法子让他们下台。
只要利益不受损,更倾向于双赢而不是零和博弈。
也就是说,比起森鸥外,攻击性降低,难缠指数上升。她一点也不畏惧因为性别或年龄招致歧视,甚至非常擅长利用这一点迂回进攻,稍微不小心就会被带入逻辑误区进而被牵住鼻子。
三个小时后,直到夜幕彻底染上浓重的深黑色,双方才勉强达成一致,交换了修改过后的文件。至于异能营业许可,被矢田吹雪随便夹进那本《亨利八世》里交给坂口安吾:“好饿哦,一点力气也没有,你替我拿着。”
“饿了吗?想吃什么?去中华街吃中华料理好吗,这么晚不可以吃得太刺激!”坂口安吾接过书夹在胳膊底下,伸手扶女孩起来的动作自然到不能更自然。
种田长官离开前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瞥了眼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一句话的弟子:你就宠着她吧!
一提到吃,走神走了几小时的太宰治瞬间精神:“蟹肉料理才是王道!”
“如果是太宰君买单的话,我没意见。”青年跟带娃似的回头给了他一句:“快点。”
“哦哦,我有个主意,不如一起去,老板厨艺还可以。与其在外面盲目寻找,不如直接过去点单。”一听没有蟹肉大餐可以蹭,少年对食物的兴趣立刻将至谷底。坂口安吾倒觉得这个建议倒也还行:“吹雪你觉得呢?”
女孩抬头看看头顶满天星斗,一语戳穿太宰治:“你就是觉得无聊,又不想往远走。”
“那你去吗?”他走得快,这会儿已经来到英国花园隐藏于古木之后的侧门。她将手交给等在身边的黑发青年:“去,我也不想走。”
明天还有森先生的告别仪式以及干部会议,没必要为了一顿晚饭不辞劳苦。
等他们一起沿着路走到酒吧,刚好在楼梯口遇上了忙里偷闲出来碰运气的织田作之助:“我觉得今天会在这里遇上你们,没想到还真的遇上了。”
红发青年将砂色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在手臂上,冲走在最前面的太宰治打过招呼便向他身后看去:“安吾,还有吹雪,有段时间没见你。”
“嗯啊,工作的事情嘛,到现在才忙完,我来吃点东西。”矢田吹雪靠在坂口安吾胳膊上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孩子们还好吗,织田作?”
“托你的福,一个比一个精神。”他拉开门,太宰治蹦蹦跳跳冲他拉了下眼皮:“岂止是精神,凑在一起抢银行都没问题了。”
“虽然但是,太宰君,我可不想哪天花钱把你从法官大人的鼻子底下赎出来,因为你教唆未成年抢银行。”坂口安吾张嘴了:“如果迫不得已真的出现这种事,事后的借款单与报销单请麻烦你自己搞定。”
“诶——!安吾你竟然这么无情吗!我只不过是满足少年对afia的向往而已,少年的向往永远无罪!”他抬起两条胳膊像是抗议那般举高,脚下跳过最后三级台阶稳稳落地:“对吧,织田作?”
“嗯……克己说他将来想进Port Mafia,但是抢银行的话,钱还够用,不需要。”织田作之助一脸认真分析,坂口安吾扶额叹气:“重点是钱够用吗?给我把法律放在眼里啊你们!”
“老板,上份好消化的晚餐。”放这三个一碰头年龄和智商就集体跳水的男人留在后面聊天,矢田吹雪找了个角落坐下:“不要肉类,谢谢。”
——安吾看上去很开心呢,虽说总是被太宰气得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眼睛里却一直蕴含着温和的光。
第184章 番外·if44
Port Mafia前首领森鸥外的葬礼, 场面非常隆重。不仅内部所有上得了牌面的人尽数到场,其下受控的企业、以及有生意往来的各界人士也都或是亲至或是派了亲信作为代表前来追思悼念。
和尚们嗡嗡嗡的经文不断,线香缭绕, 从这位首领先生被放进棺材里开始一直持续了三天。
难得穿了身黑色和服站在最前面主丧,看上去一脸脆弱的矢田吹雪早就走神到下午开会想吃什么茶点上去了。昨晚没吃饱,今天又早早起身着装梳头,折腾到现在水都没碰一口, 更别提什么早饭。
来访的客人进门依照礼仪向亡者奉香道别, 走到丧主面前说些哀悼安慰的话, 然后就可以去找能看顺眼的人躲进角落聊天——与其是葬礼,不如说更像是场大型社交活动。反正森鸥外也不可能再从棺材里爬出来抗议,人们的重点自然不在他身上。
站在一片声响中堂而皇之划水的少女忽然发现头顶的光线变暗, 抬起眼睛一看, 披着墨绿羽织的银发中年人正一脸严肃看着自己。
他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福泽谕吉。
“吹雪小姐,节哀,还请善待自己。”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会儿, 弯腰鞠躬,转身离去。替夏目老师出席的拜托已经做到,知晓其中前后的福泽谕吉沉默良久。他无法评价矢田吹雪与森鸥外之间的纠葛,只能说自有因果在, 期望她就此止步,不要走到无药可救的道路上。
还了半礼的少女垂低视线,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知道森鸥外早已死亡的事了, 但又摆出一副默认的态度出来,应该是有更高权威在这其中产生作用。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却也不着急找出那位权威身在何处。
灵堂内一切照旧,最后异能特务科的代表也来转了一圈表示关切, 除了场面话什么没说。眼看时间到了,和尚们按照习俗上前忙碌。新首领向来宾们行礼道谢,办公室外轮流镇守的首领护卫们上前抬起棺木,干部们步行跟随在两侧送行。
早有专门为人办理后事的车辆等在外面,客人们换了海边场地继续推杯换盏交流感情,消闲了一个小时后矢田吹雪抱着崭新崭新的骨殖罐重新出现。
上一个被她抱着罐子“送行”的兰波先生扯扯嘴角,就差吹个口哨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倒是走在他前面的中原中也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扭头回去看。
这孩子还是太实诚,心里藏不住事。
广津柳浪在最前面引路,服侍过两代首领,如今已经到了第三代,谨慎这个词早已被他刻入骨髓。
“波ss,到了。”老者单手抚胸驻足行礼,身穿黑色和服的年轻女孩独自抬脚走到岬屿最高处。她将白瓷罐子的封口打开,兜头掀底一股脑将一团灰白色的零零碎碎撒入海中。
——森叔叔,即便是你,也别想从我身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