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也哥哥(87)

“不累,”檀道一不以为然,“你曾经绞尽脑汁地周旋于各种男人之间,不也如鱼得水?”

阿松仍笑,“我和你又怎么能一样?不管我做什么,总有人是真心对我好的。不像你呀……听说皇后做贼心虚,三天两头发噩梦,不知道你晚上睡得好不好?”

檀道一面色倏的一冷,外头有佐官到了堂前,向华浓夫人致贺。檀道一现在一听到这些阿谀之词就心烦,对王牢使个眼色,王牢机灵,忙将人拦在屏风外,“有酒,就在这里敬吧。”

“来人,撤去屏风。”阿松微笑坐在席后,高声道。

屏风移开,阿松和檀道一对坐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檀道一悄然回府,径自来了阿松这里,和诸佐官们都没有打招呼。众人不约而同露出诧异之色,继而上来寒暄。

檀道一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清静,耳畔顿时嗡嗡乱响。

“问心无愧,又何必遮遮掩掩?”阿松起身,幸灾乐祸地瞥一眼檀道一,“我没有什么喜可贺,倒是听说檀阿兄要高升了——诸公多敬他几杯。”

丢下檀道一到了堂外,愗华还在和樊郎君在梅枝间徜徉,大概两个人是看对眼了——阿松一见有情人聚首,更添愁绪,耐不住佳节寂寞,遂驱车到了檀涓府上。

檀涓右迁豫州刺史,率军攻打雍州蛮族,几个月来,战事胶着,檀夫人提心吊胆的,迎了阿松进来后,便闭门谢客。阿松好心安抚了她几句,两人正在叙话,婢女进来通禀,竟然说道:“檀长史来拜见了。”

阿松拧眉——檀道一是尾随她而来的?越是不想见他,越是甩不开。

“请道一来。”檀夫人不顾阿松脸色难看,忙道。

檀道一被婢女领着,走了进来。他脸色如常,没什么醉意,大概是阿松刚一走,就也借机摆脱了众人。

对檀夫人拜了拜,将节礼转交婢女,他瞧见阿松,也怔了一下,随即冷淡地笑了笑,“真巧。”

听闻檀道一和华浓夫人不和,如今一见,两个人面上还算过得去,不至于当场就要拂袖而去,檀夫人放下心来,请檀道一落座,待婢女上了茶,她带点歉意问:“你最近忙得很吧?怎么都不见你家娘子出门?”

“岳父要携家眷回江南,都在忙着收拾行装,过几天,就启程了。”

“你娘子也走?”

檀道一无奈皱眉,“她不愿走。”

檀夫人笑道:“也是,你们新婚燕尔,突然要两地分离,她当然不肯了。”

檀道一随口一应,檀夫人被勾起心事,叹气道:“你叔父这场仗,估计要打个几年了,我也求了陛下和太后,想搬去豫州,陛下却不放我们走。”

将领在外,家眷被困在京中,也是皇帝一贯的手段了,檀道一并不惊讶,“那边战乱,不比京城安定,还是暂且留在京城好。”

“我担心你叔父呀,”檀夫人满面愁容,“听说那些蛮人狡猾得很,满林子里乱窜,你去打时,他跑了,你一撤退,他又来了,这几个月来,你叔父损兵折将,陛下嘴上不说,恐怕心里已经不高兴了。”将檀涓的家书拿出来给檀道一,等他看信,檀夫人试探道:“陛下宠信你,你要不向陛下请旨,或者求一求安国公,就说你叔父不济,把他召回来算了,换樊将军去。”

周珣之和樊登貌合神离,求谁不好,要去求他——阿松腹诽檀夫人蠢,不禁道:“婶母,樊将军南征得胜,战功赫赫,”怕吓到檀夫人,她没说出功高震主那四个字,只隐晦地说:“陛下要是想用樊将军,早就派他去了,又怎么会轮到叔父?”

“是么?”檀夫人犯了难,不甘心地看向檀道一,“道一?”

檀道一也摇头,“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也没有说什么,叔父先自请回京,岂不是临阵脱逃?这要入冬了,战事会暂停几月,婶母别忧心了。”

檀夫人想到檀济的下场,越发不安了,直叹道:“我就说,我们檀家人是书读得太多,家里几个孩子,只知道吟诗作赋,闲逛会友,既不肯做官,又不会武艺,事到临头,连个靠得上的人都没有,幸而还有你在。”她一急,连阿松在座也顾不得了,说道:“寿阳公殁了,你这长史形同虚设,不知道陛下怎么想?”

檀道一哪肯直言,只搪塞道:“入冬了,江南要派人进京朝贺,寿阳公府奉旨安置这些人,也是一堆琐事。”

檀夫人迫不及待,“等这一阵忙过,你何不向陛下请道旨意,去豫州帮一帮你叔父?虽然也是长史,但豫州刺史长史,比起寿阳公府,岂不实惠多了?”

檀道一想了想,仍是说:“还是看陛下是什么打算吧。”

檀夫人见说不动他,只能讪讪地住了嘴。

“府里有事,我先回去了。”檀道一见她无言,便放下茶告辞。

“去吧,”檀夫人起身送客,还不忘殷勤嘱咐,“叫你家娘子没事来走动走动,你没有娘,我就跟你娘一样的。”

这话当初檀夫人也说给阿松听过——那时她还是风头无两的华浓夫人,而檀道一缁衣芒鞋,落魄进京,在大雪天被檀夫人拒之门外。阿松想到当日的场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檀道一应承了,余光微微扫了阿松一眼,见她笑容可掬,大概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他扯了扯嘴角,退了出来。

第67章 、相迎不道远(三)

元日前后, 百官进京朝贺,周珣之不厌其烦,称病在家, 家奴闭门谢客后,庭院里寂寂无声, 唯有落雪的树枝被微风摇得沙沙轻响。

周珣之挽起袖子, 提笔在雪白的纸笺上慢慢书写, 听檀道一细述了雍州战况,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两天得空,可以私信一封给檀涓,劝他不要急躁, 对付蛮人,多用脑子,少动兵戈。我亲自写信么,恐怕又有问罪之嫌, 他越发要诚惶诚恐了。”

周珣之位高权重, 心思却细。檀道一心领神会, 答道:“是。”

周珣之放下笔, 只顾欣赏自己的墨宝, 半晌没再开口。

檀道一知道他心情不好。前些日子周珣之提议要广纳天下有志之士, 命江南各州县官员举荐英才,皇帝是赞同了, 一众文官却闻风而动,接连上了数十封言辞激烈的奏疏,言语里还暗指周珣之有“聚徒结党”的嫌疑,惹得周珣之很不高兴, 他涵养虽好,私下里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檀道一无意似的提起来:“前天宫宴的时候,陛下还跟我问起了江南乡学的事。”

“哦?”周珣之琢磨起来,“陛下有在江南选才的意思?”

“大概是的。”

“陛下是英明的,”周珣之露出点得意的微笑,“那些人,说我‘聚徒结党’,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以为陛下不知道?一群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之徒。”虽然不屑,但想起奏疏里那些胡言乱语,周珣之还是余怒未消——尤其是连梁庆之这样的忠实拥趸都公然反对起来,周珣之好不痛快,冷哼道:“梁庆之这个人,首鼠两端,也是讨厌得很!”

周珣之以为梁庆之是受了樊登等人的教唆,檀道一倒不以为然。当初梁庆之被皇后指使,在永宁寺痛斥皇帝好色,虽然打消了皇帝纳华浓夫人的邪念,但事后梁庆之也没落个好,还被皇帝骂他“最爱无事生非”,周珣之只顾装聋作哑,半点没有回护梁庆之的意思。

大概在那个时候,梁庆之就看穿了这个人和煦面容下一颗冷漠无情的心了吧?

檀道一目光似有还无地在周珣之清逸的侧脸上盘旋,见周珣之眉头微微一动,他垂下眼,作势打量字帖,“好字!”

周珣之用镇纸将字帖四角压住,笑道:“我的字不好,写字只图静心——在寿阳公府还忙?”

檀道一笑道:“应付差事而已。”

“等陛下下了诏,我就荐你去吏部,专司察举江南贡士,如何?”

吏部,也算一个肥差了,只怕在别人眼里,更成了周珣之的党羽。檀道一微有些惊讶,立即感激道:“多谢国公。”

“也是你合我眼缘。”周珣之心情大好,目光更亲切了,还说了句玩笑话,“要不是我膝下没有适龄的女儿,我倒想招你为婿。可惜叫谢羡抢去了。”

檀道一架不住脸上一红,笑道:“在下何德何能?”

一名家奴轻轻叩门,走了进来,将拜帖交给周珣之,“是四夷馆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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