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也哥哥(32)

阿那瑰这时,唯有想到一个法子,“那你要巴结皇帝,做个大官,再砍了他的脑袋。”

檀道一微怔,认真点头道:“言之有理。”他翻过身抱住阿那瑰,脸埋在她胸前,深深吸口气。

阿那瑰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动作,有点像她在柔然见到小羊偎着老羊,有点温顺,有点依恋,她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身子,直觉被他温热的呼吸熨烫着,一颗心砰砰跳得急了,她悄悄爬下来,扯住他的耳朵,还有点腼腆,“你……想吃奶吗?我没有呀。”

檀道一沉默了一瞬,胳膊撑着抬起身来。他以为阿那瑰是戏谑,哪知她是真害羞了,眼神躲躲闪闪,脸颊上也染了两片红晕。他身上忽的一下又热起来,手从她腮边滑到襟口,停在那里,他说:“怎么没有?”将衣领一分,手已经探了进去。

阿那瑰脸更红了,晶亮的眸子看着他,皓齿咬得唇瓣殷红如血。怔怔瞧着他英挺的面容,她一时神魂颠倒,一时又愁肠百结,最后只能惆怅地叹了声:“你的官怎么那么小啊?”

这话是老生常谈了,檀道一起先还不快,这会也习惯了,只在她软软的耳垂上捏了一记,笑道:“你要多大的官?”

阿那瑰坐起身来,全然不知天高地厚,张嘴就说:“你要是皇帝就好了!”

她双颊绯红,眼眸水亮,完全是一副殷切希冀的表情。

檀道一盯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你还想着别人。”

“我,”阿那瑰没什么底气,不觉嘟了下嘴,“我没有!”

檀道一无情地说:“我如果是皇帝的话,一定不会娶你了。”

“为什么?”阿那瑰不服气。

“会亡国。”檀道一推开她,下榻走了。

回到朱雀门内的署府,太卜司一片愁云惨雾,每逢天有异象,或者朝中有噩耗时,太卜司丞都是战战兢兢,檀道一察觉到不对,心里便咯噔一下,果然他还没坐下,太卜司丞便把他拉到一旁,说道:“陛下诏司丞御前问话,你去吧。”

檀道一眉头凝结,“问什么?”

“敌军突袭,又失了滑台。”司丞十分扼腕,“陛下要问这一战是吉是凶。”

第25章 、愿同尘与灰(五)

薛纨等着殿外, 等内侍通禀过后, 他垂首走了进去。

刘昭容一张红唇对着皇帝的耳朵,正说悄悄话,玉指停在他衣襟上勾魂似地画着圈子。皇帝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在栖云寺和皇后撕破脸皮后,更没什么顾忌了。听见脚步声,刘昭容轻轻推开皇帝,顺手将他松散的衣襟扯了上来。

“薛将军。”刘昭容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经过薛纨身侧时, 含笑乜斜了他一眼。

薛纨眼眸一垂,让到一边, 等刘昭容离开后,他拜见了皇帝。

皇帝用刘昭容落下的绢帕揩了手, 往后一靠,看着薛纨的脸色有些阴沉。

栖云寺里, 皇后殿内藏匿不明人士, 这事到现在还是个禁忌。皇帝琢磨了一会, 没头没脑地说:“你多留意王玄鹤的动静。”

“王玄鹤?”

“不错, ”皇帝没有解释,“有察觉到不对的,来禀报我,不要惊动了王孚。”

薛纨也没有多问,“是。”

这件事皇帝想起来就憋屈,半个字都不太想多说, 吩咐完了,便道:“你下去吧。”没等薛纨转身,皇帝又自案头拿起钟离送来的图本,扫了几眼,心烦意乱道:“檀涓在钟离刮得好大妖风,豫州荆州也有趁势作乱的苗头,恐怕王孚要深陷钟离了。”

钟离距建康太近,城里已经有了风声鹤唳的迹象。薛纨问:“往滑台抵御北朝敌军的人选,陛下定了吗?”

“还没有。”皇帝因为这一场困局而焦头烂额,面色也带了几分狠戾,“檀涓这个贼子也是武陵王举荐的。他进建康前,恐怕早已图谋作乱了。要不是他死在了刺客剑下,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薛纨淡淡道:“武陵王和檀氏向来有些交情……”

“太卜司檀道一到了。”内侍进来禀报。

薛纨眉头微微一扬,话头止住了。

“陛下。”檀道一仍旧是那一袭白纱单袍,纶巾束发。性情那样高傲的人,在太常寺做了名微末小官,神态反而平和恭谨起来。拜见了皇帝,他破天荒地对薛纨也躬了躬身,“薛将军。”

皇帝正在琢磨他身上那点微妙的变化是什么,至此他顿悟了。想到在栖云寺那日,檀道一扶着元翼落泪那一幕,皇帝便暗自冷笑了一声,和颜悦色道:“你在太常寺还习惯?”

“习惯,谢陛下。”

“薛纨,你退下。”

薛纨离去,殿上只剩下君臣二人。檀道一安静地站着,皇帝从御案后走了出来,负手在殿上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在殿门前站定,仰头看着天际悠悠飘过的云彩,“道一,荧惑守心,怎么解?”

檀道一眉心隐隐一跳,他转过身,对着皇帝道:“心为明堂,荧惑庙也。荧惑守心,大人易政,主去其宫,人饥亡,海内哭,天下大溃。”

“天子不易位,天下就要大乱?”

“《星经》里是这样解。”

皇帝沉思着点一点头,“先帝还在的时候,太卜司就奏称天有异象,主君有难,诸侯要作乱,“他的眸光陡然犀利如箭,“先帝驾崩,武陵王也去了,为什么太卜司报上来仍然是荧惑守心的天象?你们这些人妖言惑众,是非要咒朕死不可吗?”

檀道一跪地叩首,“陛下恕罪,天象就是这样,太卜司的人只能极力想办法破解。”

“破解?”皇帝点头,“好,你们要怎么破解?找一个人来替朕挡噩运吗?”

“太卜司丞还没有决断。”

“滑台一战是吉是凶?”

檀道一稍一犹豫,皇帝拂袖经过他身侧,回到案后,傲然微笑道,“你回去告诉太卜司丞,朕不需要他再卜吉凶。朕的十万雄兵,虎狼之师,一定能够势如破竹,攻破洛阳。朕不需要上天庇佑!你退下吧!”

“是。”檀道一退出殿外。

回到檀家,檀济早听闻了檀道一进宫的消息,忙来询问究竟,檀道一略微提了提,檀济却脸色大变,跌足道:“当初叫你去太常寺,太失策了。”一瞬的慌神后,他冲去檀道一的案前,将他匣子里那些信笺,新的旧的,看也不看,一股脑投进火里。

“别烧!”元翼的手书被火舌一舔,也只剩下残片。檀道一心里一痛,急忙阻拦。

檀济狠狠把他推开,“檀涓作乱,陛下已经疑心檀家了,你还留着武陵王的书信,是想找死吗?”亲眼盯着匣子里所有的信都烧得丁点不剩,檀济愣愣地坐了一会,到底不放心,他又起身了,“我得进宫一趟。”

已经日暮了,檀济这一进宫,久久未归。别院里丝竹轻悦的音调被春风送过墙,伴着竹林飒飒作响。檀道一信步来到别院,见廊檐下一堆堆的美人坐在朱栏边,红纱灯笼的光是朦朦胧胧的一团红影,照着盈盈带笑的芙蓉面。

檀道一在人群里搜寻阿那瑰的身影,阿好先迎了出来。暮春的季节,她已经换上了单衫,燕尾般的裙带随风而动,手里一柄纨扇,她悄悄打量檀道一,暗藏欢喜,“郎君?”

“阿松在哪?”檀道一径直问道。

阿好失望了,冲旁边房里努了努嘴,有人已经轻唤起来,“阿松,檀郎来啦!”

阿那瑰早听见了动静,拎裙冲到门口的刹那,正瞧见阿好和檀道一搭话。阿好素来是这样没脸没皮的,檀道一竟然也那样温柔地看着她?阿那瑰心里泛酸,哼一声,转回身,顺手连门也闩了。

笃笃笃,是檀道一在叩门了。

她不理会,扭身往妆台前一坐,梳了梳黑缎般的秀发,描了描鸦羽似的眉毛,铜镜里的人,眼睛格外水亮,嘴唇格外红,她还嫌不够,翘起小手指,往唇上点了一层又一层的口脂。

气定神闲地打扮着,敲门声突然没了,她慌了神,忙悄悄推开窗扇,往院子里张望。

檀道一又被人围了。暗红的灯影照得他脸上表情有点暧昧,有点柔和,阿好看他看得入了迷,连扇子落到地上都没察觉。

“不要脸。”阿那瑰啐了一口阿好,气呼呼地合上窗,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隔了一会,她忍不住,又轻轻将窗子开了一道缝,见阿好她们都散去了,只剩檀道一孑然坐在栏杆边。天上弯月如钩,他在低头沉思。听到窗响,他扭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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