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满满一袋垃圾食品李十安早没了先前的精气神,他憋了一肚子火,推开家门的时候却发现大忙人李启山居然穿着白衬衣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还好他正打算从鞋柜里拿鞋,拎着零食的手正好被鞋柜打开的门挡着,当机立断把那袋吃的扔进鞋柜,正寻思找点什么话题来掩饰的时候就听见李启山乐呵呵地说:“愣着干嘛,爸爸今儿给你做了好多吃的,赶紧换鞋!”
之前李启山说有空就会回来给做饭,李十安虽然感动但是明显没把那话当真,毕竟父子俩的生活状态就是天天在同一屋檐下却难得见上一面,自从那天早上起这已经又是两天没见了。
常年不开伙的家里忽然有了烟火气,李十安不爽的心情一下子被驱散了大半,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往厨房跑,嘴里还不忘拍马屁:“李启山同志久未下厨但是宝刀未老啊!做什么好吃的?”
锅里正炒着锅巴鱿鱼,香气扑鼻,李启山用铲子铲出一块锅巴投喂这个饿死鬼,然后指使他说:“还有一锅麻辣香锅在微波炉里保温,先端出去。”
一块酥脆的锅巴下肚李十安朝李启山竖起了大拇指,听到还有麻辣香锅更是欣喜欢呼。
又一个清炒蔬菜上桌,父子两人终于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李十安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放在饭桌上说:“李启山同志,我手机坏了。”
“换。”李启山今日难得不用应酬陪儿子吃饭,心情大好,“换最新款的。”
李十安嘿嘿一笑:“就喜欢您这暴发户气质。”
李启山不知道这到底是夸还是损,“啧”了一声:“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李十安忙着祭自己的五脏六腑庙,这回只回他一个笑脸。
迎上这个笑脸李启山却忽然有点恍惚,上一次和儿子这样面对面吃饭是什么时候他几乎不记得了。儿子的笑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也变了,从稚嫩的儿童变成了青涩地少年,这种变化绝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然而李启山却好像觉得自己缺失了整个过程。
嗓子忽然有点堵,然而李启山毕竟是个擅长掩饰的成年人,给李十安剥了几个麻辣香锅里的虾,他说:“吃吃吃,多吃点,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给爸爸说,爸爸都给你做,高中学习紧张要注意身体。”
这番话暖到了李十安心窝子里,正想皮一下就听见李启山语重心长:“学习上你也该花点心思了,以往你玩游戏看电影爸不说你,年轻人可不就贪玩吗?爸也年轻过,年轻时候也贪玩,但高考这事情你不能不重视。”
李十安吃着虾正感动上头,听着这话连连点头称是。
李启山又说:“学习成绩这学期必须要有所提高,你进学校可是年纪22的名次,现在都64了,放在7班这就相当于从中上成绩滑到最后一名了吧?”
李十安不禁脸红心跳,他从未这个角度审视过自己的成绩,如今的成绩在1班还算说得过去,可7班总共40个人,如果真在7班他不是最后一名,他是连号也排不上。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很有压力。
李启山当然也瞧出自己儿子脸色微变,他在桌下翘着的两条腿互换了一下说:“爸也不是非要你朝着年级名次上升二十名奋斗……”本来压力如山的李十安听到这一句顿感欣慰,只可惜拍马屁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后半句,“二十名只是一个小目标,你要能二十往上走爸爸当然更欣慰。”
李十安此刻很想模仿电影里练功走火入魔的大侠喷出一口血来,他觉得自己爸爸的这句“小目标”跟某富豪的“一个亿小目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脱口而出:“爸,你到底是想我考个过得去的学校就行还是非清北不行啊?”
李启山幽幽地说:“以前爸爸觉得同在一所学校,好班级差班级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也没就你入班的事情太跟学校过不去,但是吧……”
这一个转折刚轻飘飘地吐出来李十安就知道李启山什么意思了,他把李十安在1班成绩下滑得厉害的原因归咎于班级问题,觉得好班级才能出好成绩,所以现在觉得考个好大学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尤其李启山自己也是个私人企业的小老板,选择人才的时候一开始不清楚应聘者的能力、做事风格以及是否踏实的时候可不就是看学校么?
刚学校毕业的都说自己不会的东西会学习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可有能力考上一个好学校的人学习能力不是理所应当更好么?这就是李启山为什么一开始并没有死磕7班而现在要督促李十安的原因。
虽然李十安自己也想把自己成绩下滑的事情归于外因,然而摸着良心说不是,朱赫进班级排名仅次于他,如今班级第一,年纪名次更是逢考必涨。就连万年混世魔王老谢也是,老谢进班级就是倒数第十名,如今还是,人家少说还有十名的退步空间呢,不也堪堪稳住了?
可成绩一旦滑下去还想再提上来容易吗?更何况李启山对他的期待恐怕不仅仅是这二十名而。
李十安刚想到这里,果然下一刻听见李启山继续说:“高二下学期之前就应该回到你本来的年纪名次,爸爸其实也不想你一下冲太猛,要给提升自己留一些空间,按这个计划高三进入前十没有问题,我听老高说实验高中前十的成绩那可是有很多大学可以选择的。”
老高就是李启山在实验中学那个老同学。
李十安懒散惯了,他觉得努力最多就是把上课看电影的时间拿来认真听讲,要他像朱赫那样拼命背书刷题他真心觉得好难,想考美院的愿望此刻前所未有的强烈。
“爸……”
“嗯?”还在滔滔不绝的李启山抬头看着儿子,眼里满是殷切,他年近五十,因为身高傲人因此看起来依旧挺拔魁梧,可是鬓角风霜和眼角细纹却让人清楚他其实已经不年轻了。
这十几年李启山都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李十安能够体谅他想把肩上的担子卸一卸的心愿,可他又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况且下学期就高二了,错过这次机会恐怕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斟酌这措词,想着以商量的态度来和李启山谈,谁知刚一抬头就碰上李启山的眼神,话出口最终成了:“爸,我会努力的。”
“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李启山很自然地喜笑颜开,他从未在李十安这里听到过“不”字,隔着桌子拍了拍儿子矮自己一截的肩膀,“还有,牛奶每天喝上啊。”
“知道了。”李十安恨不能给自己一大耳刮子,他仿佛已经能听到厂子里守门的陈大爷叫自己“小李厂长”的声音。
这天中午吃完饭李启山照旧出门忙去了,刚被父子温情骗走梦想的李十安同学跑到床上打滚,他摸出手机想跟老谢发个消息诉一下苦,谁知道手机已经彻底罢工了。
李十安遂跑去客厅把脸埋进一个透明玻璃缸子里,箱子里养了一只寄居蟹,这只寄居蟹是他一次跟李启山在沿海一个城市出差的时候捡的,起名叫“小谢”,起名灵感自然是来自他的死党老谢,已经养了三年了,一直被李十安视作家里第三名成员。
寄居蟹喜欢昼伏夜出,白天就躲起来,李十安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干脆拉上窗帘进行投喂,然而小谢十分不配合。
作为一个不甘寂寞的人,被手机和家庭第三成员同时抛弃李十安真是无聊得想撞头,客厅投影仪遥控器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刚开学,也没多少作业,看个电影不算不务正业吧?
这一看一个下午就囫囵过去了,等李十安意识到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李启山一同往常一样没有回来,这就是所谓的理想丰满现实骨感,或许他一直想好好照顾李十安,但是现实不允许。
手机坏掉,外卖都叫不了,李十安忽然想起他塞进鞋柜里的零食,一颠一颠儿地跑去拿,然而零食已经受了一个下午臭鞋臭袜子的熏陶,那味儿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吃的,被他嫌弃地扔得老远。
宁死不屈地李十安同学就这样饿了一晚上,第二天五脏庙一老早就开始敲钟,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捏着鼻子喝了,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后终于在一个罐子里翻出几个钢镚,出门买了一笼包子往老余那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