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36)

老太太称呼她的老伴为“老梁”,而李十安他妈也是这个姓。

老头得知来的人是谁,显然也是激动的,然而却能很快沉稳下来,他把老太太往边上带了带,对站在门外无所适从的两个孩子说:“先进屋吧。”

房子很老旧了,整个屋子都散发出一股陈旧地味道,贴在窗上的旧海报让每一样东西都透着泛黄的光晕,但都非常地干净整洁。

面前的桌子铺了手织的台布,李十安看那台布,就知道寄给他的那件衣服是谁的手艺了。

台布上面压了一块儿厚厚的玻璃,玻璃上放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水。

四个人安静地坐了许久,老头清了清嗓子,跟老太太说:“你来说我还是我来说。”

老太太不说话,从两个孩子进屋起她就一个劲儿地抹眼泪,这让李十安很不安,而越不安,他的表现就越沉静。

沈言看见李十安这副样子非常紧张,在他印象中李十安总是笑嘻嘻地,一边嘴角上翘的幅度略大些,显得很不羁,而此时他什么表情都没有,既不问什么,也不笑,就连目光都是散乱的。

跟俞桥打架被庄静叫进办公室那次沈言都没见过李十安这个样子。

老头等了一会儿,见谁也没打算先开口,似乎也犹疑了一下,眉头的皱纹更深了,嘴唇几开几合后,他终于说:“十安,我们是你的外公外婆。”

李十安的眼珠轻轻转了转,一点也没有惊讶,进这个屋子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两个老人的身份,他只是好奇,老人寄那些东西引他来干什么。

外公像看透了孩子的想法,继续说:“自你父母离婚后,你和你爸爸就带你搬了家,他不让我们见你,所以这些年来我们没有你的消息,用给你寄东西的办法来联系你,是你外婆的意思。”

外公说完后屋子里陷入了一阵沉默,李十安很久才开口问:“既然没有我的消息,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实验中高中的?”

“李启山会通过电话告诉我们你的最近情况,他说你在市里最好的高中读书,所以你外婆才会想了这样的办法联络你,因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哪个班,但想着你的名字应该没有多少人重复,所以……”老人忽然怕李十安误会他们联系他有什么目的,慌忙又解释起来,“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些年没见到你,有点想。”

“我以为……”

我以为你们已经过世了,这是李十安想说的话,然而就在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才想起这话不能说。

可除了这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前他以为自己会见到梁婧,在来的路上打了那么多腹稿,那么多疑惑地、决绝地话想说,谁知道一句都派不上用场。

两个老人看起来都很慈爱,李十安没办法把对梁婧的埋怨附加在他们身上。

外婆听了李十安那半截话,不知怎么地激动起来:“以为什么?以为我们都死了吗?李启山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是不是说我和你外公早就死了?”

李十安面对这突然而至的质问仿佛受到了惊吓,他没有面对这些事情的经验,慌乱无措中,被沈言按住了肩膀。

李十安转过头看了一眼沈言,沈言递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他才又能勉强在这间屋子里继续坐下去。

“哎呀!咱们不说说好要是孩子来了不跟孩子说这些吗?你怎么又提?”外公责怪又安抚着外婆,就好像害怕老伴的一时冲动会把两个孩子吓跑了。

场面再次陷入无话可谈的局面,李十安看到沙发对面那个电视柜上随意摆放的相框,相框里是一个跳芭蕾的女人。

直觉告诉他,那应该就是梁婧了,果然,察觉到李十安的目光后,外公说:“这是你妈妈。”

他蹒跚几步过去拿起那个陈旧的相框,用手指揩拭了上面几乎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把相框递给李十安。

李十安没有接,外公的手抬在半空,尴尬地收不回去。

沈言替李十安接了下来,他不会说话,可既然李十安的妈妈是跳芭蕾的,那么他就有天然的话题可以打破此刻尴尬地场面,他说:“我也学芭蕾,阿姨还在跳吗?”

外公长长吐出口气说:“应该还在吧,芭蕾就是她的命。”

“应该”两个字让沈言和李十安都很困惑,外公解释说:“她已经十六年没有跟我们联系了。”

从屋子的大小以及摆设的几张照片上,李十安觉得梁婧应该就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然而到底发生了什么,令这个独生女十几年不联系自己的父母?

从没有人跟他说过梁婧的去留死活,他想问,却不知道该如何问。

外公又坐回外婆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十安啊,我和你外婆已经老了,我们没别的意思,过去的事都不提了,就是想看看你,并不是想破坏你和你爸爸现在的生活。人老了就得有个念想,我们老两口除了你也没别的孙子,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得空能来看看我们两个老东西,我们也就知足了。”

李十安根本不想粉饰太平,他想刨根究底,双手死死抓住膝盖部位的裤子,把布料都扯皱了。

等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我爸为什么要给我说你们……你们没了?”

外公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边抹泪的外婆忽然又激动起来:“你看,我就说吧,这些年李启山就是这么跟孩子说的!”

外公说:“哎哟,你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不管他说什么,这些年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你有什么好责怪的?”

外婆愤怒地拍打着椅子的扶手,仿佛跟李启山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把婧婧拉扯大就容易了?我女儿一气之下跑去国外,十几年了,他还我女儿来!”

外公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气得哆嗦,厉声呵斥道:“你可住口吧!你想看孙子,就好好跟孙子相处就行了,非去扯李启山干什么?”

外婆哭了起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然而两个孩子一句也没听懂。只是隐约从这些话里,李十安察觉出梁婧的离开,似乎跟李启山有莫大的干系。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摸出来一看,正是李启山打来的。

李十安四下望了一眼,这老旧的房子里连个阳台也没有,他问了厕所的位置,跑去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李启山的声音劈头盖脸地跑出来:“李十安你在哪里?”

李启山几乎从不叫李十安的全名,听到这声喊,李十安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抱着侥幸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李启山说:“爸,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像压抑着无以名状的怒火,终于李启山说:“长寿街33号,我车就停在小区外面,你马上出来。”

李启山今天出门晚,早上阿姨来家里打扫卫生,他多叮嘱了两句孩子房间的东西不要随便扔,扔之前问一下,谁知不一会儿阿姨就从李十安的房间里清理出了一个鞋盒。

李启山记得鞋盒是沈言的,可他只看了那个盒子上面的地址一眼,就疯了。

他打电话问老余,得知李十安没去学画的第一时间,驱车赶往C市。

“爸爸。”李十安第一次感受到李启山的暴躁,从李启山的暴躁里他似乎察觉出李启山隐瞒着什么。

真的跟外公外婆说的那样,跟梁婧的离开有关吗?

李启山在那头愤怒地叫喊:“马上出来!听到没有?”

“爸……”李十安一只手按在洗漱台上,镜子里,他的眼睛蓄满了泪水,李启山从不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他讲话,如今他这么做了,李十安无法把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父亲跟电话那头的人联系起来。

原来同在一个屋檐十几年的人身上,也会有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所以李启山对梁婧做了什么?

“我让你马上出来!”李启山在电话那头砸方向盘,砸得喇叭声大作。

就在这时,外婆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抢过李十安手里的手机:“李启山!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们见孩子,当初要不是你出轨逼得小婧抑郁,她能做出那样的事儿吗?”

“当年她对孩子做了什么?这么多年对孩子不闻不问,你们现在还敢背着我联系十安!为了孩子好,我不想他知道一些不必要的事,孩子如今上高中,正是要紧的时候,你们不要再联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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