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埋怨命运，小的时候母亲不爱他，他觉得是自己不够好，长大后碰到不如意的事情，也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直到现在，他再拼命也没办法和卫辞说出自己的爱意，他才觉得是命运弄人，让他们错生成了兄弟。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接连滴到了手臂上，他应激般哆嗦了一下，怀里的几个墨水瓶倾斜，有几滴墨汁飞溅出来，落在了地板上。那墨色不禁让他想到了卫辞的眼眸，他偏过头，凑近地板，嗅了嗅味道，伸出舌逐一舔净了溅出来的液体。
松烟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舌根，微苦潮湿的味道有些奇怪，但他却觉得不够，这是属于卫辞的味道，就连卫辞的精液里恐怕都含了几分。一瞬间有个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尝不到卫辞的信息素，尝尝这墨汁，应该也是好的……
卫铮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升起来了，他照常上楼推开卫辞的房门，在衣柜里找了一件衬衫，轻车熟路的走进了浴室。他庆幸没有人管他，给他提供了作案机会。
他看着镜子，用右手拇指抿净了嘴角的墨色，呲着染了色的牙齿，拿起了卫辞的牙桶。刷头带着牙膏伸进口腔，轻轻擦过每一颗牙齿，冲刷干净嘴中的墨色。一想到这是卫辞用过的牙刷，卫铮就觉得心跳加速，忍不住用不安分的舌头勾了勾刷头下细窄的刷柄。
用卫辞用过的洗漱用品，穿卫辞穿过的衬衫，睡卫辞睡过的床……卫铮在看不到卫辞的情况下用尽一切办法，去占有他留下来的一切，感受他的气息，感知他的存在。
他可以不和卫辞在一起，但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和占有欲，就算卫辞出国了，他也要知道他的全部消息。
【卢毅，给我找个能跨国侦察的私家侦探。】
【铮哥，你要查谁还查到国外去了？】
【别管，直接把侦探联系方式发我。】
【好好好，我不问，等我找到微你。不过你手里还有钱吗？不够我先给你转点。】
【够用。】
卫辞估计想象不到，他这些年给弟弟的钱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花到自己身上……
随着寄回国的照片越来越多，卫铮去小阁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就连买墨的频率都越来越频繁。到后面他干脆把卫辞的被子拿了过来，时不时就直接留在阁楼里过夜。卫铮自己没觉得怎么样，直到有一天卢毅请他吃饭，他跑到卫生间呕出了一滩黑色的液体被强行送到了医院洗胃。
卢毅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卫铮觉得十分担忧，从上次卫铮找他帮忙联系私家侦探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卫铮情绪不对，那时没有多想，后来陆陆续续觉得他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现在看来情况应该不是很乐观，想着要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但他还是保持着惯有的嬉皮笑脸，“铮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喝上墨水了！你要是心里不痛快，给兄弟打个电话，啤的，白的，红的，随便你挑，喝墨水又不能让你忘记烦恼。而且那酒不是比墨水好喝多了！”
卫铮定定的看着他，连眼睛都没眨，“能的，喝墨水能让我快乐。”说完，他就笑了，像是得到心爱礼物的孩童，笑容纯洁又天真。
卢毅看着他，只觉得从身后升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冷气，吹得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第六章 戒断
哥，这个墨水的味道真的好像你。
哥，我好想你啊……
哥，他们说我病了，想你是病吗？我应该没病。
哥，他们不让我喝墨水了，怎么办，我闻不到你了……
哥，他们把我关起来了，我连小阁楼都去不了了。
……
哥，他们收走了我的刀片，但是那个刀片划的一点也不疼。
哥，他们把我绑起来了，我手腕好疼，你来救救我好嘛？
哥，求你了，求你回来，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哥，再看不到你，我就要死了。
……
哥，我又要吃药了。
哥，我最近都梦不到你了，我是不是快要把你忘了？
……
整整396天，每一天卫铮都在医院里做心理戒断治疗。他看着手机短信草稿箱里的289条信息，平静地按下了关机键。随着“咣”的一声，手机被扔进了垃圾桶。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电流穿透大脑皮层，在大把大把的药被迫灌进胃里，在每一个失眠脱发的黑暗中，结束了……
回到学校的卫铮开始学着做一个积极阳光的人，会主动帮同学的忙，会积极参与各种活动，照片会被印成海报挂在学校的光荣榜上。每一天，他都很充实，像是旋转的陀螺不知停歇般从一个场地转到另一个场地。就是不知是真心改变还是在刻意逃避什么事情。
小阁楼里的照片落了灰，窗下开了盖子的墨水也早已蒸发，那床被子都不知道因为潮湿发霉了多少次，但那扇进入的门，却再也没被打开过。就连那座城市，卫铮都没再回去过。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卫铮健康地不似一个戒断治疗了一年多的人，同时也在侧面证明，医生当时诊断他为心理依赖症强行戒断三百多天的决定有多么“高明”。直到有一次，卫铮在文艺演出的后台碰见了一个同级的alpha女生。
女生最近看上了他的室友找他套了不少消息，两个人玩得还算不错。她拿了一捧花，递到他的手上。他挑挑眉，笑着开口，“怎么？又托我带东西？不过别的好说，这花不能再说是我送的了吧。”
“没有，给你的，就是觉得你今天弹钢琴很帅。”
“是吗？帅到让你移情别恋了？不过先说好啊，我不喜欢你，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女生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捶了他一拳，“别自作多情了，就是你今天莫名让我想到了我的初恋男神，借你圆我一个梦而已！而已！懂吗？”
“那还你吧，我可不做替身，而且你要是还对你男神恋恋不忘，我是不会帮你追小亦的。”
“哎哎哎，别呀，我早就不喜欢了，我现在对小亦是认真的。不过说起来，我越来越觉得你和他很像，模样气质，穿衣风格，感觉像是复制粘贴的一样，就是他比你高了那么一点点，帅了那么一丢丢。”
“谁？你男神？叫什么名？我去找他切磋一下。”
“找？那你是找不着了，人家出国留学了。不过，说来也巧，你俩一个姓，”女生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满脸的好奇，“哎，话说，你们老卫家都出帅哥吗？”
两个人本就是开开玩笑，但卫铮听到这句话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觉得好像有一万只手在撕扯他的心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听见自己开口，语气飘忽地问了一句，“是，叫卫……卫辞吗？”
“哎！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他是不是很帅！”
怎么能不认识？
“他，是我哥”，卫铮闭了闭眼睛，补充道，“亲哥。”
“我就说嘛！不然怎么会那么像！”
“像吗？你是第一个说我们像的人。”
女生想了想，“嘶，其实，主要是你休学回来后比较像。也可能是我之前和你不熟，总觉得你冷冰冰的，还是现在好，现在多招人喜欢！”
“休学回来吗？”卫铮嘟囔着，愣了愣神。
原来，那些他以为忘记的人和情感早已渗透进了骨子。他想拼命摆脱从前的生活，重新给自己塑造了一副皮囊，结果这皮囊在不知不觉中竟也是仿着那人做的。他兜兜转转了一年多的时间，还是回到了原点。
所以，这还是医生说的心理依赖吗？还是，他的强迫症和抑郁症也没有痊愈？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朝着女生比了一个手势走出房间接起了电话。
“喂。”
“喂！铮哥！我今天收拾房间，找到了几个档案袋。是当时你住院的时候，私家侦探联系不上你就把资料寄到我这来了，你看看你还要不要，我给你寄过去。”
“你拆开了？”卫铮有点紧张，语气一沉。
“没，没，我怎么敢拆铮哥的东西，一共十个，我保证全都完好无损，一会儿我就给你寄过去！”
卫铮知道他不会骗自己，松了一口气，“行了，你直接扔进碎纸机搅碎吧，不用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