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梁原像听了笑话似的,大笑出声,从他手里夺回酒杯,端起来喝了口,“男人谈情的时候是不是都这么说啊,地久天长的,凭什么呢?”
“你肯让我关心吗?”问话直白,托出压抑许久的心迹。他的目光笔直诚恳,静静看着她,在等答复。
梁原收了笑,正色道:“知道‘一直’有多久吗?轻飘飘说出口,想过这两个字背后是什么吗?呵!兴头上随口说一句,哄人高兴了,再撂开。拿做不到的事招惹人,凭什么?”
她像是在控诉什么,激动得红了眼,情绪波动剧烈,胸口跟着上下起伏。她猛地灌下酒,压住这即将失控的情绪。半晌,终于平复下来,她摇了摇头,说:“我不信这个。”
“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陈晖语气坚定,目光始终锁着她。
梁原不再与他争辩,不去纠结“一直”二字的份量到底说不说得起。自顾自喝酒,直到酒杯又空了,这才踉跄着起身,居高临下看向他,媚眼如丝,“要送我回家么?”
*
月亮掐出细细一弯,繁星当头,夜已深。
凌乱的脚步声唤亮楼道里的感应灯,两道身影相贴,一路向上。高跟鞋时而磕在地板发出短促的闷顿声,时而擦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刮磨声。
陈晖连扶带抱,终于把人送上楼,刚要按开玄关的灯,就被怀里的人抬手制止。梁原半个身子靠在他怀里,呼出的热气直往他脖颈里灌。
她挣扎着向前走了两步,酒劲上来,路走不稳,加上没开灯,看不清脚下,索性就近倚着墙。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梁原支着手肘撑起来,趔趄着朝房间走。才晃出两步,身子朝一边倒,旁边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
她的脸又贴上陈晖的脖颈,黑暗放大了感官的敏锐度,似有若无的触碰,挑起藏在深处暗涌的情欲。
有密密匝匝看不见的丝线将两人缚住,不断缠绕成茧,线越收越紧,情愈来愈烈。
陈晖低下头,张口吻下去。
克制的情欲如惊天雷,骤然炸裂开。这个吻激烈又绵长,像要耗尽彼此,不休不止。
动情的吻一路绵延进卧室。难解难分之际,陈晖陡然停下,捧着她的脸,眼底的情满到漾出来,话却狠烈,“应下了没的反悔。”梁原没回话,勾住他的脖子又吻上去。
惊雷过后,暴雨狂风如约而至,浩荡了一宿。天地间乱了序,交缠的曲线跌入风雨漩涡中,共同沉沦,谁也逃不过。
雨过天歇,月光漏进来。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紧紧裹着身前娇小的人,胸膛贴着后背,严丝合缝,说不出的亲昵。
梁原醒来时天已大亮,这一觉睡得踏实又安稳。窗帘把外头的光挡住大半,她盯着上面的花样子看,猛地回神,低头瞧了眼,被单下简直不像话,昨晚的荒唐事全涌上来。
她像被火燎了脚,一下窜起来,抓起睡裙套上,鞋都没顾上穿就跑了出去。
陈晖站在客厅,正看着手里的相框。梁原上去一把抢下来,神情漠然,眼中带着警惕。陈晖被她突来的一连串动作刺激到,目光沉下来,对上她。
梁原受不住他质问的眼神,别开眼,故作轻松道:“你走吧。”见他又去看陈列台上其他照片,她伸出手一翻,把相框反扣在桌面,还是那句话,“你走吧。”
见他要开口,梁原抢在前头说:“昨晚的事不要提。”
陈晖还没在她态度大转弯和冷冰冰的话语中回过神,半晌,他指指被梁原抢下的相框,“不介绍下?”
梁原拉开抽屉,把手里、桌上的相框一并放进去,重重合上。“你也看到了,这是我未婚夫。”
本以为两人是情投意合,没想到峰回路转,成了见不得光的偷情行径。他一时没缓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合着昨晚……”
“喝醉了,昨晚的事不要提。”又是不要提。
陈晖被气笑,“昨晚发生什么事,这就不让提了。”那事能说不提就不提了吗?
梁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都是成年人,不用那么耿耿于怀。”
“看不出来大地方的人这么开放,学不来。”陈晖脸上满是克制与隐忍。
梁原眼前衣角一闪,带出一阵风,吹起她额边的碎发。
门被重重合上,砰的一声巨响,带着十足十的怒气。
她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拉开抽屉,把相框重新摆回去。
照片都是合照,上面的女孩在这张照片里笑着,在那张照片里也笑着。一张是偎依在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怀里,笑得娇俏,那人同样笑得开怀,亲密地搂着她。
另一张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爸爸清朗儒雅,妈妈端庄大方,她被两人紧紧揽在中间,笑得烂漫。
昨晚是她失控,不计后果的情感宣泄把一切都搞乱了。感情中有先来后到,她心上已分不出位置给另一个人。
冲动过后,事情有些不好收场。她自知理亏,但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心虚逃避,整天躲在家里,掩耳盗铃般关掉手机。
时间在日历上被一道道划掉,开学日期逼近,梁原心上闷闷,说不出的郁躁。
终归躲不过,返程前一天,她打开手机,里头除了一条通信公司发来的缴费提醒短信,再无其他消息。事实证明,梁原多虑了,回去后也没见到陈晖,他住自己家,不在院子。
悬了大半月的心终于放下来,可松泛了不过几天,终究没能躲过,两人还是见了面。
第十五章
那天是陈小舟生日,陈暎在自家饭店给小孩庆生,再三叮嘱梁原一定要来。这样的场合,陈晖肯定也在。梁原拿课下得晚,耽误开席推脱。
陈暎立马表示要让陈晖去接,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上班,车开到学校门口,绝对来得及。晚了也不要紧,都是熟人,吃个热闹,没那么多讲究。”
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拒绝这一热心提议,“今天要留下答疑,放学时间算不准,我自己搭车去就行,千万别绕这么远来回折腾。”
两人又交锋了几个回合,陈暎见她态度坚决,就没再强求。
下了课,梁原心理建设了好久,终于走出校门。路上,接到陈暎来电,那头见人还没来,又提要让陈晖去接,梁原说自己已经在车上了,这才作罢。
到地方时已将近八点,大家都吃上了。人不少,圆桌只空下一个座位,在陈暎右手边,而空座的右边坐着陈晖。
这个位置留得也没毛病,除了陈暎一家,其他人她大多不认识。这么安排是怕她和陌生人坐一起拘谨。可眼下,这个位置才是最让她坐立难安的地方。
由于多加了一张宝宝椅,坐椅间隔变得紧凑。梁原小心避开边上的人,端正坐下,身子只占椅面的一半,腿绷紧背挺直,不着痕迹地往陈暎这边偏。
陈暎专门给她重新上了几道大菜,转到跟前,热络地招呼她吃,又说了一大通夸赞她的话跟大家介绍。大伙客气地喊她“梁老师”,顺着陈暎的话也夸她。
她不大应付得来这样的场面,有些手脚无措,话接得少,只努力保持礼貌的微笑。好在她不是当晚的主角,大家把话题又转去别处,之后梁原只管扶着小碗埋头吃。
然而,隐身了没多久,陈暎不知说到什么,顺嘴问了她一句,“上个月带去的东西合胃口吗?”
梁原听到这,一个不小心,夹起的丸子哆嗦掉了,支吾着回,“好……挺好……”也没敢往陈晖那边看,闷头接着吃,祈祷陈暎别再往下问,好什么她也不知道啊。
像极了当学生的时候,前一天忘记背课文,等到老师点名抽查的时候完全不会,面上装得淡定从容,内心忐忑得八百匹马来回狂奔。
她现在就是这种紧绷状态。桌沿搭着陈晖结实的小臂,在她的余光范围内,他一动,她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一顿饭下来,梁原整个人浑身不自在,靠近陈晖的半边身子都是木的。
陈小舟玩闹了一晚上,走的时候睡得四仰八叉。人被抱进车后座,陈晖开车,陈暎和陈小舟坐一起,梁原被安排去了副驾。
一路回去,另一半身子也木了。
时候不早,陈晖也在院子住下。
最近两天憋了场雨,要下不下,屋里闷得慌。
半夜陈晖被闷醒,看了眼闹钟,时针指在三和四之间。他起来开窗户,才推开半扇,发现对面亮着一点猩红,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借着月光细看一眼,半开的窗户里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正停在窗台上磕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