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的人静静听着,然而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时,严雪宵突然倾身覆过来,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青年细长的手指轻轻揩过他脸颊上的一丝残留的奶油,他被触摸到的位置在发烫,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动,耳根悄然红了。
他赶紧侧过头,幸好这个时候比赛开始了,注意力被比赛引开。
沈迟专注看比赛,欧美作为传统FPS大国,典型特点是枪猛,要是转移途中碰上人,其他国家的队伍有所顾忌,但欧美往往一个车队就停下对枪。
韩国队正好相反,最出名的是韩式运营,运营的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保证有生力量进决赛圈。
两种打法都是把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没有优劣之分,但从结果来看,韩国队连续五次夺得世界冠军,与运营的策略不无关系。
看比赛时少年的眼里透着微不可察的羡慕,中场休息时严雪宵走出座位。
“我把沈迟的片子给丁教授看了,他现在的手伤只要避免劳累就能治,但能不能打比赛丁教授也不能肯定。”电话那边的官山叹了口气,“其实打不打比赛有这么重要吗?”
“对于他很重要。”严雪宵平静说。
“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官山想起什么似地提醒:“新泽西州上私立需要父母的资产证明以及高中两年的成绩单,而且如果语言不过关需要上一年的语言学校,总之挺麻烦的,并且他还有自己的亲人朋友,让他跟着你到陌生的地方会不会太自私了?”
严雪宵敛下眼睫,挂了电话,他再回来时,手上买了杯少年喜欢喝的苏打水。
比赛进行到下半场,沈迟没有意识到严雪宵的离开,他接过苏打水小口喝着,视线没从屏幕上离开过。
现场解说是外国人,夹杂的专业词汇太多听不懂,但他能看出华国两支队伍压力下频频失误,一开始的锐气消失不见,少年的嗓音听不出情绪说:“输了。”
而国内也在直播世界赛,方升泉和另一名解说搭档,方升泉对着镜头开口:“国内两支队伍可能不太适应世界赛节奏,虽然上半场发挥不太好,但下半场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另一名解说赞同道:“比赛刷圈都会排水,可以说提前占据天命圈,作为安全区内原住民还是有极大优势的。”
然而解说的语音落下不久,两支华国队伍接连团灭,意味着无缘前三。
比赛落幕,两支国内战队没能进入前三,沈迟连眼皮都没抬,对于这个结果他并没有意外,只是他望见其中一名选手摘下耳机时眼圈都是红的。
少年的视线一滞,走出场馆时,他垂下头说:“每个人付出的努力都不比别人少,没拿到冠军会很难过吧?奖杯看着轻,拿到手里时是沉甸甸的。”
他身旁的严雪宵停下脚步说:“你还会拿的。”
沈迟低头没说话,医生只是说有可能完全康复,他太清楚比赛的激烈程度,分毫的手伤在赛场上都是致命的。
“还疼吗?”严雪宵望着他的手问。
少年垂眼说:“打了封闭不疼了,医生说不能再打游戏,我不知道我不打游戏我能干什么,坐在电脑前只需要考虑输赢。”
“离了游戏我好像什么也不会。”他的声音发闷,“离高考不到一年,难道要去考燕大吗?”
他听见严雪宵平淡开口:“燕大是我母校。”
燕大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他忽然意识到严雪宵说在普林斯顿读研并不是开玩笑。
夜风冰凉,刮在少年苍白的脸上,他一直以为一万四千公里的距离很遥远,坐飞机也要坐十三个小时,可他发现有什么东西比从边城到美国更遥远。
“你想要做什么都能做好,所以——”严雪宵顿了顿道,“我相信你也能考上。”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抬起了头,他从来没想过要考上燕大,身边也没人觉得他能考上燕大,或许对方只是随口一提,但他站在冰冷的夜风中,如同是划破黑暗的光明。
燕城大学四个字第一次在他脑中浮现,想在最后一年考上燕大,即便念头不切实际得他无法宣之于口,可他想站在严雪宵身边,想要离得再近。
更近一点。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地在胸膛中跳动,像是要破出胸膛,他按下情绪和严雪宵告别:“订了一点的机票,我去机场了。”
“我送你。”青年淡淡说。
他们到了机场,沈迟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心包装的奖杯,满不在乎地说:“给你,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严雪宵的目光从空荡荡的背包落到奖杯,背包里只有一个水杯、发旧的耳机以及充电线。
明明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却想把最重要的东西给自己,严雪宵的视线过了很长时间才挪开。
“谢谢。”青年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开口,“很珍贵的礼物。”
他的脸红了红,正要说话时背包被拎走了,仿佛看出他的困惑,严雪宵平静说:“帮你拿着。”
他没在意地哦了声,继续向前走,中途严雪宵离开了一小会儿,他走向候机厅,步伐拖得越来越慢,想要尽力延长时间。
或许是离别来得太突然,他停住脚步,故作镇定问:“你会来边城看我吗?”
空气异常安静,他没等到回答,转身时正好落入青年温热的胸膛,他下意识揪住青年腰间的衬衫,冷冽的松木气息扑面而来。
似乎以为他想拥抱,青年用力抱住他,揽住他窄瘦的腰,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会。”
第五十七章
仅仅是一个拥抱, 可他的头猝不及防靠在严雪宵胸膛上,大脑骤然茫然,身体僵得不像是自己的。
他听见严雪宵像哄小孩儿般温柔问:“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是吗?”
他记得自己点了点头, 背上包僵硬地走向安检,飞机落地后他才发现背包重了, 拉开拉链, 原本空荡荡的背包被零食塞满了。
仿佛看出他喜欢吃甜食,包里有一罐各种口味的水果糖,有蔓越莓果冻,有草莓蛋糕……还有一个崭新的白色耳机。
红头发的少年独自一人坐在机场, 戴上耳机打开蛋糕盒子,虽然和之前是一个牌子的蛋糕, 可不知道为什么,尝了一口没有他想象中的甜,反而带着淡淡的酸涩。
他不喜欢冬天, 但现在无比期盼寒假的到来,因为就可以再次见到严雪宵了。
*
沈迟坐火车从燕城机场回到边城火车站, 他右手戴护腕不能做饭, 接下来一个月他都得在外面吃,如果每天吃七块钱的盒饭应该只用五百块。
他戴着耳机默默盘算,走出站口时庄州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沈迟。”
少年摘下耳机。
“你还没吃饭吧?我爸妈让你到我们家吃饭。”庄州不好意思说,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买了排骨还买了鱼, 都是按燕城口味做的。”
他看了庄州一眼, 终究没拒绝,跟着庄州走到庄州的家。
庄州家是学校门外开杂货店的,杂货店楼上就是住处, 庄妈妈热情地给他们开口:“你就是州州的同桌小迟吧,皮肤可真白。”
沈迟面无表情,边城深居西北腹地,风沙大日照强,皮肤白似乎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庄爸爸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糖醋鱼:“小迟坐了三天火车肯定饿了,你们别拉他在门边说话了,赶紧吃饭吧。”
庄州的家并不大,可弥漫着他从未见过的烟火气,沈迟低下头,坐在凳子上。
“你哥说了,以后你就在我们家吃饭。”庄妈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我哥?”
沈迟抬起头。
“你哥在美国上学不方便照顾你。”庄妈妈望向他的手,“你一个没成年的孩子,手又受伤了,老吃外面的怎么行,都是地沟油做的。”
“妈,你别天天看朋友圈。”庄州反驳,“哪儿有这么多地沟油——”
不过庄州的话还没说完,庄妈妈的眼刀便飞过来,他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安静吃饭。
少年停下手中的筷子问:“多少钱?”
“不要钱。”庄妈妈立马开口,怕少年不信,她又继续说道,“州州对画画感兴趣,但边城小地方又请不到好的绘画老师,你哥介绍了燕大美院退休的教授,这可帮了我们大忙,想吃什么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