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猜测闪过脑海,裴孤锦心猛地一跳,缓缓伸手,握住了那肚兜。他摸到了什么东西,单薄,柔软,却又不同于绸缎的触感。
仿佛黑夜中射入了一束光,裴孤锦的心猛烈跳动起来。他将那肚兜托举到眼前,带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将它掀开……便见到了肚兜包裹下的,另一张宣纸。
却说,宋云桑陪了宋侯爷半个时辰,便听到了裴孤锦已经去上朝的消息。她吃了早餐,拉着宋侯爷的手,开始和他说话。只唤“爹爹”太单调了,宋云桑索性与宋侯爷聊起了闵浙之行。她期待着她说着说着,宋侯爷便会突然睁开眼,笑着对她说一句:“桑桑回来了啊。”
可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到宋侯爷睁眼。日上三竿,宋云桑说累了,低低哼起了小曲。却听有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宋小姐与宋侯爷父女情深,实在让下官动容。”
宋云桑歌声顿住,扭头看去,便见到了一面生的年轻校尉:“你是谁?”
那校尉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何而来。”
宋云桑眉头蹙起:“你为何而来?”
那校尉便躬身行了个礼:“我为帮你报仇而来。”他直起身,行近一步:“宋小姐,我知道裴孤锦毒害了你爹爹,你恨他。可你一弱女子,却又没法向他报仇。我能帮你。”
宋云桑脸色变了变:“我知道了……你是二殿下的人。”
校尉似乎也有些意外:“宋小姐聪明。你如何知道我是二殿下的人?”
宋云桑定了定神:“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凭什么说你能帮我?”她垂了眸:“裴孤锦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武功高强。便是二殿下也一直想笼络他,如何能杀他?”
校尉笑道:“我以为宋小姐和那裴孤锦相好一场,便是复仇时,也会心生不忍,顾念旧情一二。可宋小姐想要的,原来是杀了他吗?”
宋云桑冷了脸:“不然呢?他令人毒害我爹爹时,可曾心生不忍?这三个月,他将我瞒在鼓里,骗得我对他掏心挖肺……只让我更厌恶他的卑鄙罢了!”
校尉抬手拍掌:“说得好!宋小姐敢爱敢恨,真不愧是侯府之女!”他话锋一转:“不错,二殿下的确一直在笼络裴孤锦,却并非没办法对付他。现下便有一计,足够置他于死地。”
宋云桑飞快道:“你说。”
校尉便又前行了一步,凑在她身旁:“宋小姐可知,裴孤锦将孟文瀚关押在了昭狱?”他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宋侯爷已经中毒了,如果孟巡抚也中毒身亡,裴孤锦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接二连三失职,还能逃脱干系?届时,二殿下会联合人弹劾他,趁机劝圣上将他下狱审理。待他入了狱,二殿下再派人去毒杀他,你不就大仇得报了吗?”
宋云桑听完,沉默许久方问:“我又怎能确保毒杀孟巡抚后,二殿下真会向裴孤锦发难?”
校尉道:“宋小姐,裴孤锦与二殿下作对,二殿下早就想除掉他,如果得了机会,能放过他?这个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
宋云桑却又摇了摇头:“可是给孟巡抚下毒,风险太大了。我只是想复仇,并不想赔上性命。不然,我直接给裴孤锦下毒岂不是更好?”
校尉压低了声音:“孟巡抚被郑都督关押,当场便受了伤。回京路途奔波,他的病情更是加重。可圣上定了明日殿前审理他,裴孤锦为保他安然无恙,请了御医。这两日,孟巡抚每日都要喝三次药,那熬药的地方,便是镇抚司的厨房。”
“其他人进出厨房不容易,可裴孤锦对你根本没有防备。加之你给宋侯爷熬药本来就要去厨房,孟巡抚熬药的炉子,还在你爹爹熬药的炉子旁。你只需要趁人不备,将这药粉撒在他的汤药中……”他将瓷瓶放在宋云桑身旁的桌上:“这毒药极其罕见,药性奇特,中毒症状很像风寒,且要三个时辰才会毙命。届时所有人都会以为孟巡抚感染了风寒,病上加病这才去世,谁还会怀疑到你头上?”
宋云桑神色便有了些动摇,却只是不说话。那校尉便倾身一礼:“宋小姐,你想向裴孤锦复仇,不可能没有风险,现下或许是最好的机会。东西我放这了,你好好想想吧。”
他退出了房间,独留宋云桑看着昏迷的宋侯爷,久久一动不动。可最终,她还是伸手拿起了小瓷瓶,小心收入袖中。
中午时分,裴孤锦果然早早赶回来了。他让宋云桑去午睡休息,这一次,宋云桑没有推脱。她回到卧房小憩,半个时辰后出来,却没有去宋侯爷那,而是直奔镇抚司的厨房。
镇抚司里有厨师帮厨三十余人,可现下不是做饭时间,那些人大多都在门外闲谈。裴孤锦嘱咐人将熬药的炉子放在窗户边,免得厨房的烟呛着了宋云桑。宋云桑四下看看,飞速摸出小瓷瓶,将里面的东西撒入了药罐。然后她端起宋侯爷的药罐,假做无事发生一般,行出了厨房。
却说,尹思觉自孟文翰被抓后,便知道不好。他第一时间控制了孟文翰的子女,并设法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孟文翰。孟文翰承诺会承担下一切,只希望他往后能照拂孟家一二。尹思觉一口答应,总算放了心。却不料裴孤锦回京后,也不知如何得知了他藏人的密处,竟是将孟文翰的子女解救了出来。
尹思觉急了。眼看父皇就要殿前审理孟文翰,尹思觉恨裴孤锦,真是恨到想要食其血肉枕其骨。恰丁胜完成了任务前来找他,要带走他的姑娘。尹思觉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放他自由,现下更是以他办事不利为由,拒绝了他。
尹思觉让丁胜去杀了孟文翰,承诺再办这一件事,便将人还给他。丁胜自是不悦的,可人在尹思觉手上,他也不敢造次。他说裴孤锦将孟文翰看得很紧,他不可能杀了他。却也告诉尹思觉,他这一路跟着裴孤锦,发现裴孤锦对宋云桑极其喜爱。
尹思觉问丁胜“有多喜爱”,丁胜没有表情盯视他,给了他一句“和我喜爱她一般。”尹思觉便明白了,宋云桑可以利用。
过程很顺利,宋云桑相信了毒害她爹爹的人是裴孤锦,想要报仇。他派人去找她,对于如何玩弄人心,他向来擅长。宋云桑果然上了套,午睡过后便去了厨房。他让人藏在窗外监视,看到宋云桑将药粉倒入了孟文翰的药罐。
尹思觉在昭狱还有其他眼线,设法确保这药送到了孟文翰手上。是夜,他收到了好消息:孟文翰感染风寒,不治而亡。
尹思觉长长舒了一口气,为自己这一石二鸟之计赞叹。孟文翰死了,他逃过了一劫,还可以借机将罪责推到裴孤锦身上,打裴孤锦一个措手不及。他丝毫不担心裴孤锦会发现下毒之人是宋云桑——便是裴孤锦发现了又如何?他舍不得揭发她,还得护住她。
想到裴孤锦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模样,尹思觉便觉舒心!他暗中琢磨,等裴孤锦死了,宋云桑他便接收了。只是那女人美则美矣,却是个蠢的,他让她做个外室便行了,便不给她名分了……
尹思觉一夜好眠。第二日上朝,他挂上往日惯常的温润笑容,来到了宫中。裴孤锦冷着脸,看不出喜怒。尹思觉行到裴孤锦身前,寒暄一般道:“听说裴大人原定初八成婚,现下也不知还能成得了吗?”
裴孤锦脸色便是一沉,却不敢发怒:“谢二殿下关心。成婚自然是能成的,不过是早晚罢了。”他顿了顿,不明含义丢回了句:“只希望届时,二殿下还能来参加。”
尹思觉风度翩翩一笑,懒得和这人逞口舌之快。正好圣上来了,一众人各自敛神,恭迎圣驾。
皇上在龙椅上坐下,下令人传孟文瀚。尹思觉暼着裴孤锦,等着看他如何反应。而裴孤锦……十分正常行到殿外,将一穿着官服的男子扶了上来……赫然就是孟文翰!
尹思觉脸色僵了。怎么可能?孟文翰不是死了么?!他怎么还活着?难道……余御医救了他?可便是余御医能救活他,他也不可能这么快醒来!这毒药和毒杀宋侯爷的毒药是同宗的,孟文翰也应该昏迷不醒到死才对!
尹思觉铁青着脸仔细看去,便见孟文翰的确有些憔悴,却根本没有中毒后该有的奄奄一息模样!尹思觉此时才终于明白过来,暗恨看向裴孤锦:他被骗了!宋云桑根本就没有信丁胜的诬陷,她根本就不恨裴孤锦!这两人合伙演了一出戏,将他骗了过去!他却只以为万无一失,没有做好应对准备,这简直是最糟糕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