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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日浴鲸海,璧月挂鳌峰。
齐兴的夜晚安静得可怕,小道上连只鬼影都没有,用于照明的只有那点微弱的月华。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将这一层薄薄的华光拧成丝,和苏晚现在心头上绷紧的那根弦一样纤细。
那根丝线忽然“砰”一声断掉,一个人影出现在小路拐角之处,一双乌黑的眼睛正注视着她们来时的方向。
一连串铁器相撞的声音接踵而至,倚晴抽出了腰间的九节鞭,直奔人影的方向甩去。那人除了后退一步,竟没有别的动作,似乎打算硬抗下这一鞭。九鼎一丝之悬,苏晚看清了来人的面容,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阻拦倚晴的攻击。
带着强劲力道的铁器就这样毫无阻碍地拍打在血肉之躯上,倚晴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阻止鞭子毒蛇一般缠上了苏晚的小臂。这时候如果收回,毫无疑问会勒住苏晚的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子一圈又一圈地收紧,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一条蛇是多么令人厌恶。
苏晚早有心理准备,再疼她也忍住不叫出声来,憋得脸色煞白。她带了几分迁怒的意味,质问面前的人:“梁清,大晚上的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此人正是被苏晚打败的狼族后人。
梁清突然半跪下来:“在下不是有意躲藏,让苏姑娘受惊,是在下的罪过。”
梁清身量不算特别高,比例却很好,大长腿一蹲,加上头也低着,苏晚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才能和他平视:“那你来这儿干嘛,经来峰就住了我一个主子,你是来找我的?”
梁清的头更低了,严肃道:“在下来此是替家父向苏姑娘赔罪的,判官既然已经认定姑娘获胜,在下自然是服输的。在下不争气,家父气不过,才说了那些气话,还请苏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苏晚仔细回忆了下,才想起早上碰到梁父的事情,梁父梁为修的确说了几句泄愤的话。苏晚一笑置之,暗叹梁清倒算是个有担当的人,说:“起来吧,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你不怪我夺了你的位置就好。”
梁清闻言突然窘迫不已,擂台上被苏晚用那种手段赢了,他父亲在云岛上看得一清二楚。梁为修将他痛骂一遍,不过还是赞扬了他在苏晚掉下去后还上去救人的举动,虽然最后没救成。
“家父请众位前辈帮忙,在下得以重新参加比试,现如今……已是归于沈掌门门下的弟子了。”虽然过程他认为不大光彩,但在苏晚面前,他却不想替自己的行为遮掩。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苏晚,今晚过来认罪,不仅因为父亲的行为让他心里过意不去,更带有几分冲动的成分。
得知梁清没有影响到前程,苏晚放下心来,连说了几句贺喜的话。
梁清谦让一番,转而开始感谢苏晚:“还是要多谢苏姑娘了,我们这些潜心修炼,一门心思放在提高修为上,只知道死板地照着规矩行事。苏姑娘这番大胆的举措,让在下能够跳出思想的桎梏,心境得到很好的提升。”
梁清一长段的大道理把苏晚说的一愣一愣的,她只是单纯想赢而已,可惜小伙子的语文阅读理解做得太好了。
苏晚又听他说道:“听闻苏姑娘也入了门,那么在下称呼姑娘一声师姐不为过吧?”
小狼崽迎面抛来一句,将苏晚捧上了天,尽管她表面说着“不敢当,担当不起。”实际上心里已经将梁清看做用一根大棒骨收获到的炮灰转脑残粉了。
一定是选对了路子,开始按照主线剧情发展了,实现脱单的目标指日可待了。
拒绝了改变称呼的请求,又因为天色已晚,孤男两女不好独处,梁清最后有些遗憾地离开了。
梁清一走,经来峰下的两人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倚晴不太熟练地使用了战略性咳嗽这个技能,后道:“先回去看看手。”
“嗯,还挺疼的。”说完苏晚停在原地不动,伸直了双手,大有让倚晴背她的意思。
她本意是想使点苦肉计,顺道让之前冷战的事情揭过了,却没发现自己此刻的要求在倚晴看来称得上是过火了。
“你是手受伤了,又不是腿。”倚晴发现自己语气过了,刚缓和下来的关系又被拉开了距离,再看苏晚,虽晚她一直嬉皮笑脸的,但她垂下双手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失落。
也许只是因为要爬楼梯才会露出那种表情吧?对,一定是这样,她那么懒,连上床睡觉都要自己抱。
不对,她抱过她两次,两次都是因为意外。倚晴突然有点不甘心,无视心里叫嚣得厉害的反对的声音,她折返回去,一手绕过苏晚受伤的地方,揽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抄起她的双腿,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苏晚本来看到倚晴回头而露出的笑容,刹那间失了颜色。自懂事以来,苏晚连看到大虫子都没叫得如此丢人。当然,早上被掐了腰的时候,也吼得特别大声。这次比上回更糟糕,声音刚冒出一个尖儿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这个公主抱一点都不稳!
于是,走了没两步,倚晴就放下了苏晚,冷冷道:“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自己走吧。”然后先一步走上了楼梯,在苏晚看不到的地方,用拳头锤了下手臂。
苏晚很想说,她虽然看不见,但耳朵还没有聋。这点小动作声音不大,但却清清楚楚地钻进了她的耳朵。所以,倚晴这是在嫌弃自己太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日浴鲸海,璧月挂鳌峰。不知今夕何夕,灯火万家同。楼外芙蕖开遍,人在琉璃影里,语笑隔帘重。对景且行乐,一醉任东风。——《水调歌头·呈判府宣机先生乞赐笑览》
第26章 未解之谜
才离开不过半日,苏晚独享的大澡堂子就被挂上了新的牌子,名为沁水阁,更像一个洗浴中心了。
可惜她的手疼得厉害,无心调侃这个名字,三步并两步小跑进了屋内,将袖子一把卷起,果然上面已经出现了青青紫紫一道道的痕迹。好在鞭子是往上缠绕的,手腕以下并没有被抽到,不然到时候苏丰钬问起来,她还不好解释。
“看来从今往后我要学会习惯用左手干活了。”苏晚小声嘀咕道。这个世界比不得上辈子,危险无处不在,她多灾多难的右手先是脱了臼,后来又被鞭子抽,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思及此处,苏晚近乎绝望地说道:“要是没了右手,那活着得多累啊。”
“累也要活着,大不了……”倚晴拿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进来,看到苏晚的伤痕,又听到她说丧气话,心中一紧,有句话直接脱口而出。然而她才说到一半,就自己打住了。
看到倚晴在自己身边坐下,苏晚配合地伸出胳膊,将袖子卡在肩上:“大不了什么,让苏家人养我?也对,说不定我爹活得比我还长。”也许齐兴会给她养老,不过到时候她也丢了这份工作,理由还不大光彩,说不定退休金都拿不到,还得下岗再就业。
倚晴低头默默地涂着药油,苏晚则大胆地注视着她脑袋上的漩涡。倚晴的马尾每次都梳得很高,又勒得很紧,苏晚觉得要是现在将绳子拆掉,说不定能看到她头发上的扎痕。
然而想到下午的冷战,苏晚内心就难受得很,她虽然很想两人都不提起,假装事情没发生,然后就这样过去了,以后该怎样还怎样。但她不得不在意身边人的看法,说起来,她小时候曾遇到一件事,身边的几个好朋友突然联合起来和她绝交,因为她逃避的处理态度,最终发展成了一次校园霸凌。
至此,她和身边的人一有什么矛盾,她都恨不得当场解决。可惜,直女思维的苏晚遇到了世纪难题——女孩子生气了怎么办?
这时候她才发现,什么空有一身撩妹本领,可惜自己是个妹子都是假的。就算是个男的,或者像苏晚这样喜欢女的,对于这种问题苏晚的思维不亚于直男癌集训营里面的任何一位学员。
如果她说:“我也不知道你是蛇啊。”
或者说:“你丢了便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说:“明明是我的东西被你扔了,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这三句说完,结果一个比一个惨,但好巧不巧的是,苏晚目前只能想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