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浪子别泊岸(19)

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在身罢了。

陈一昂沉默一会,“那你今天不来了?”

“……嗯。”

*

回到公寓,是十五分钟后。

输入密码,打开门,客厅的吊灯亮着,玄关处放着一双漆光油亮的皮鞋。

不速之客。

谢臻太阳穴抽痛了,没换鞋,直接绕过隔断进来。

果不其然,谢振东正靠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报纸,一手翻动纸页,一手端着杯白烟袅袅的热茶。

用的他的马克杯。

谢振东抬眸,抿了口茶水,“回来了,今天知道我要来,没逃课,还专程上晚自习了?”

谢臻不想见面就发火,他径直走到卧室找到手机充电口,“你来干嘛?”

“你吃我的,喝我的,我是老子,我来看你一眼,都不行?”

谢臻刚走出到卧室门,“没记错,今儿是高一月考完开家长会,您看完谢逸,再顺带来看我一眼吧?”

登时,谢振东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说得也没错,自从元宵节那天在家里大吵一架,父子二人近一个月没再见面。

当时谢臻骂人的势头猛,连带自己,也要把谢家祖宗十八代骂进去,他一时怒气上头,随手拿了烟灰缸砸过去。

听谢逸说没中要害,谢臻伤得不重。

但毕竟是亲儿子,谢振东说不心疼是不可能。

他早前就想过来看看,但一直拉不下脸,这次来给谢逸开家长会,确实算给了他过来一趟的由头,虽然,已经太迟了。

谢振东压了压脾气,“能不能好好说话,吃喝用度,我没少你一分钱的,你跟我讲话,非得跟吃了枪药似的?”

谢臻看了他一眼,笑了,“哪敢冒犯您?”

随后陷入沙发上,打开手机,玩游戏里战斗的音效充斥在空间里。

没说两句,父子之间已然剑拔弩张。

谢振东耐着性子,也不打算走。

约莫一把游戏结束,谢臻有些不耐烦了,把手机丢开,“您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就成了,说完也早点回去,省得石姨在家等。”

谢振东:“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来气?”

他缓了缓,把报纸从膝盖上撤掉,背靠沙发,扬起下巴,摆出好为人师的姿态,“谢臻,我听你班主任说,你最近在学校还行。”

“下半年就高三了,好好读,别忘了你当时多少分进一中的,我不求你那么高分出去,但怎么也得考个学来,不然我谢振东丢不起这个人。”

谢振东在他面前,强行摆出父亲威严,总让人想笑。

这回又是先扬后抑的论调,谢臻倒想问问,他是觉得养废了他丢人,还是只因为面子挂不住,怕教人 * 笑话了去。

“还有,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不是我非要拿比较的,但你跟谢逸没差多少,看看他,再看看你,十几岁就逃课上网玩女人,没个人形样了。”

谢臻倏地笑了,抬头眸子看了他一眼,“记得小时候,石姨那叫一个害怕,要谢逸处处跟着我学。现在我这样,好不容易顺遂石姨的心意,您又叫我向谢逸看齐了。”

“您不地道啊,这不是叫我难做人吗?”

谢振东一手拍上茶几,忍怒,“谢臻?”

“您交代完了吧,”谢臻懒洋洋起身,往卧室走,“讲完了,就好走不送。”

字字句句,这个扭曲家庭里最肮脏的事,又捅到眼前。

谢振东声音发颤,“谢臻,是老子教育你,不是你教育老子!”

谢臻脚步一顿,淡淡回头看他。

虽然发丝黝黑,颤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皮囊还被一层体面包裹着,但凑近已然闻得到他皮囊之下的腐烂。

他老了,而自己正当年轻。

将自己的骨骼抽出做武器,再拔出去刺伤对方。

这种喋血的快.感,前所未有,来得太刺激了。

见儿子半晌不语,谢振东更气,“谢臻,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听到了。”

谢臻回过神,看向谢振东的脸,笑了,“我可如此不堪……不都是因为子肖其父么?”

第16章 毕竟愚人节(入……

和谢振东对着刚,谢臻当然知道将要面对的下场。

那人离开之后,他直接放凉水淋浴,浴室哗啦啦得响,水珠在玻化砖上激荡,镜子表面没有一丝蒸汽与水雾,清晰地映照着年轻的身体。

几分钟后,谢臻拿毛巾抹开镜子上飞溅的水珠。

浴室光线冷白色,他侧过脸,巴掌印已衬得有些发灰。

施暴,是因为在言语无能才延展出的狂暴。

他笑了笑,到头来,还是他赢了。

睡觉前,谢臻点亮台灯,打开了手机的消息面板,别说,有的人还挺锲而不舍。

李意欢:你晚上怎么不来,大家都在等你。

李意欢:不过我们战队还是赢了,我玩妖姬带飞的!听陈一昂说你刀妹打得特好,我还没见过,下次solo试试?

挤在一起的字符密集,毫不掩盖想靠近的刻意。

谢臻耳畔响起刚刚谢振东的话,不搭理人家几句,又怎么担得起“子肖其父”四个大字。

轻笑一声,他捧起手机打字:今天有点私事。爽约了是我不对,明天创世网咖带你?

没几秒钟,对面接连发过来好几条语音,谢臻按下连续播放的按钮。

“真的吗?”

“那说好了,那明天下午放学南门口,不见不散!”

“哎,不对,万一你鸽我怎么办呀?总得有惩罚吧!”

女声娇腻而雀跃,声线如长着小小的触角,如同宛如妖娆的葛藤,在石壁慢慢地攀援、缠绕。

然而自以为不动声色的撩拨,他早已是司空见惯。

晾了她两分钟,谢臻才悠悠打 * 字:去肯定会去。不过,你要罚我什么?

李意欢收敛了些,也发文字:……多久了,你怎么才回?

谢臻笑:但我不是回了么?

李意欢:呵,怕不是同时跟好几个人聊天?

谢臻:嗯,你猜猜有几个?

李意欢:我才不猜。

谢臻:就一个,傻。

次日。

天空纯净澄澈,仲春时节,温度升起来,如竹笋冒芽一般快。

天气是美妙,但谢臻再次进入了新一轮的状态粘滞。

一开始会畅快淋漓地下落,而后心底仅存的理智与自尊又会促使他自我谴责,短暂收敛之后,周而复始。

许是早就麻木了,他心里清楚这规律,但并没怎么施加干预,放任自己这只孤舟漂泊自流。

于是他昨晚睡,早上起迟了。

谢臻索性慢悠悠洗漱,对着镜子剃须,再偏过侧脸,还行,巴掌印已消散得七七八八。

出门之前,他扯过昨天的外套,预备塞进洗衣机,一管药膏从兜里落了出来。

谢臻捡起来看了一眼。

她不需要这玩意。

也不需要他替她在许彦臣那出头。

所以,自己昨天在纠结和愧疚什么?

谢臻扯唇,淡淡笑了声,转身将它丢进垃圾桶。

到学校时已经是十点钟,出操的大课间。

径直上楼了,不过是迟到了两节课,他的桌子已经被新发的试题淹没。

谢臻随意一折,也不顾以后找不找得到,就把它们浑然塞进抽屉。刚刚抬起头,教室前后门传来了嗡嗡的人声,出完操后的大部队回来了。

很快,人群渐次进入教室,教室里盈满上课前的吵闹。

谢臻看了看前门,渐渐只有零零星星的人进来;他下意识回头又看了眼,教室几乎快坐满,后门也没几个人往里进了。

收回目光,转回身,才看到她和秦思思抱着一大摞练习册进来。

堆叠起来的练习册足有三四十公分厚,她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衣服被压出褶皱,大约能看出纤瘦的胳膊。

抬步上讲台时,轻微踉跄。

第一排的同学眼疾手快,帮她扶住。

女生低眉,推了推鼻梁上的崭新的眼镜,温和地笑了笑,口形拉长。

一片嘈杂之中,勉强能看出她说的是谢谢。

随后那男同学又帮忙,替她们在教室右侧那张闲置的桌上,放好了习题册。

苏慕善把散落的鬓发撩到耳后,点了点,才往靠左一大列的座位走回来。

吧嗒吧嗒。

谢臻按动笔头,笔芯在透明的笔杆里,不耐烦地来回弹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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