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一会儿跑了怎么办。”薛家然头也不回。
“……”陈善川急得脖子都泛红了，“我不跑，你先松开。”
薛家然停下步伐回头看他，“真不跑？”
“真的。”陈善川心累。
“那好，我相信你。”薛家然半试探地抬起三根手指，“你别跑啊。”
“不跑。”陈善川扒拉开他的手，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掌心的汗蹭到衣服上。
饶了一圈薛家然才确定具体位置，带着陈善川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估计刚下班，领带还没解开。
薛家然客气地笑了笑，“刚下班吗？”
“对。”男人收起疲惫的表情冲他笑，“放假了？”
“半天，明天又去。”薛家然说着，动作缓慢地弯下腰准备解鞋带，陈善川见状跟着扯开鞋带，心中疑惑薛家然回家怎么还这么客气。
“不换鞋不换鞋。”厨房探出一颗脑袋，稀疏的头发下是一张沟壑纵横的面孔。男人约莫四十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薛家然闻言只起身，看着男人道：“李叔叔好。”
陈善川跟着说了个叔叔好，目光落在薛家然完好的鞋带的，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人压根没打算换鞋。陈善川默默吞了口气，重新系好鞋带。
“我妈呢？”薛家然问。
“在琦琦屋里呢。”李叔叔说。
年轻男人后退半步，用招呼客人的语气说道：“进来坐吧，我去给你们倒水喝。”
陈善川看了薛家然一眼，抿着唇坐到沙发上。
薛家然没了来路的活泼，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地沉默。
年轻男人倒了两杯水递到两人面前，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良久，赵燕婷才从屋里出来。
不得不说，薛家然完全遗传了她优良的基因。身为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她依旧保持年轻的状态，素净的脸上一点时间痕迹都未曾留下，衣服色彩是挑人的嫩黄色，却衬得她皮肤犹如瓷器似的白。
她愁眉苦脸地走到客厅，却在看到薛家然的一瞬间露出笑来。她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像幽暗夜空中的弯月。和薛家然一模一样。
她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薛家然喝了口水道。
赵燕婷个子不高，肩上披了条与娇小的身材完全不符的大围巾，温柔地笑着坐到年轻男人身边，看着陈善川道：“这是然然同学吧？饿吗？你叔叔在炒菜，马上就好了。”说完，她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腿，表情带了责怪，“领带怎么还没解，不是老说闷吗？你这孩子忙活半天连衣服都忘了换。”
“我马上去换。”年轻男人扯着领带笑道，“你们坐一会儿，我换个衣服就出来。”
“好。”薛家然回以微笑。
“琦琦在屋里。”说完，赵燕婷也起身，“我去看看他忙活半天忙活出什么了。”
“油烟大，你别过来凑热闹。”李叔叔忙推她。
“我给我儿子做几道菜都不行啊？”赵燕婷轻哼一声，“你看你，大半天了就炒两个菜。”
……
至此，局外人陈善川才明白这一家人的关系，也明白了薛家然那句“我妈家”的意思。
一丝名为愧疚的情绪爬上心头，可是不等他说什么，薛家然已经捏着水杯朝薛佳琦的房间走去。
身后厨房笑声不断，亮白灯光下，连人的影子都看不到，薛家然独自走在这个温馨的小家里，背影欣长而又落寞。
陈善川终于意识到，在这里，薛家然甚至比他更像局外人。
走了几步，薛家然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歪着脑袋冲他笑起来，“来吗？”
陈善川看到头顶灯光闪烁了一下，起身放下纸杯越过茶几一步一步坚定地朝薛家然走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
走到门口，薛家然止住脚步，附耳说道：“你等会儿脾气能好一点吗？尽量不要拒绝她。”
陈善川爽快地点点头。
薛家然放下心推开门，变戏法似的掏出把糖摆在薛佳琦面前，“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的仙女了？”
小姑娘看到他身后的人时表情迅速由“懒得理你”换成了不好意思，咬着嘴唇道：“哥你怎么把学长带来了？我，我都没收拾……”
“没事，我们小仙女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薛家然揉了揉她头顶，拉着陈善川坐她身边，“妈说你一回家就躲屋里哭，饭也不吃，怎么，减肥呀？”
“才没有。”薛佳琦傲娇地吸吸鼻子说。
“嗯？不跟哥哥说实话哦？”薛家然指了指陈善川，“你的学长在呢，确定要撒谎吗？有什么事尽管说，你学长帮你教训他们。”他说着，朝陈善川挑眉，好似在说“是吧？你会教训他们的对吧？”
陈善川无奈地苦笑，斟酌着开口：“二七的事都可以找我。”
这么多年二七中学传出的校霸身份虽说半真半假，但地位确实没错，因此陈善川有足够的底气说这话。
也不知道那个字眼戳中了小姑娘的泪腺，薛佳琦垂着脑袋眼眶逐渐发红。
“不知道是谁说我勾引学长，还说我脚踩几只船，占着江野哥和山哥。班里有同学议论，说我一天到晚跟着你的兄弟混，私生活肯定很乱，一看就不是，不是……”那个词语过于难以启齿，薛佳琦红肿的双眼眨了眨，大颗大颗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不高兴了就说‘干嘛那么大反应？不会说中了吧？’反正怎么样都是她们有理，我既不能辩解也不能生气。说的人越来越多，走在路上都有人指着我的后背骂我婊、不要脸。班里同学都不跟我说话了。”说到最后，她再难自抑，扑到哥哥怀里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些天受的委屈全发泄出来。
薛家然听着，脸色一寸一寸冷下去，轻轻顺着小姑娘的后背语气温柔，“不害怕，这事儿哥来处理，保证让她们哭着给你道歉。”
“以后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哥，别一个人闷着，憋出事儿了怎么办？哥可就你一个妹妹。”
几个星期忙着没联系她，竟然发生了这种事。多好笑，他在二七混得风生水起，结果自己亲妹妹被人欺负了半点不知道。
要不是赵燕婷打电话说薛佳琦不对劲，让他来看看，不知道谣言还会持续发展到哪种地步。
先不说自己妹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绝对做不出那种事，就是谣言的另外三个主角也是薛家然知根知底的。
江野，暗恋大他九岁的男医生，告白被拒正处于单方面失恋的悲痛中无法自拔；岳安山，一心只想做沭河的陈浩南，立志从沙尖咀砍到铜锣湾，对于情情爱爱最是不屑；陈善川，二十四小时忙着赚钱，生怕别人耽误他发财的小财迷。这三个单拎出任何一个都不是能跟薛佳琦搅和到一起的人。
造谣都不带脑子。薛家然气得脸都绿了，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薛佳琦慢慢止住哭声，可还是忍不住抽噎，一边抬起通红的脸一边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还有魏雪盈呢，她一直陪着我安慰我。”
薛家然脸色缓和了些，“就上次那个女生？”
“嗯。”薛佳琦重重地点头，“我怕打扰你复习就没敢跟你说。”
“这怎么打扰了？自己亲妹妹受委屈了那能叫打扰吗？傻妞。”薛家然瞪她，“那什么魏雪盈，既然有朋友相信你就别管其他的傻逼，等着她们的道歉吧。”
薛佳琦破涕为笑，擦着眼泪应道：“好。”
陈善川听到那个耳熟的名字眉尾轻轻上挑，却并未吭声。
吃饭时刻安静的可怕，也不知道是这家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还是单纯的没话说，总之这顿饭陈善川吃得十分局促不安。
薛家然的筷子也始终没有落到面前赵燕婷专门炒的鸡蛋上。
回家公交车上，薛家然给好友郑林渊打了通电话，开门见山道：“帮我个忙，查查你们学校高一年级关于我妹的流言从哪儿传出来的。”
车窗外快速移动的景物映在他的眸子里，昏黄的路灯为他隐去轮廓，加了层柔和的滤镜。
下了车，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地上影子斜长。
脚下石板路仿佛没有尽头，逐渐的，两个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天与地的连接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现码的字，可能有点急，没来得及检查就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