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听到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劲,“小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林悠犹豫没说。她能有什么事,只不过是不想回家太早,和林文彬打照面。
正巧沈一安这时候醒了,披上外套出来抽烟,见到林悠,又把烟塞回去了。
老戴正好能甩包袱,咽了一口漱口茶,“问你师哥同不同意吧。”
“怎么了?”
林悠说:“我想换戴哥守夜。”
沈一安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等赵所来了,我帮你跟他调个班。”
晚上下班,沈一安带上林悠和所里新来的实习警员在附近馆子随便吃了点,开车去老地方蹲点。
老戴找人打听过了,钱珊一个礼拜上六天班,周二到周日,都是晚班。听领班说,她好像是有个男朋友,经常会来接她下班。
八点,钱珊准时出现在酒吧门口,在外头讲了约有两分钟的电话才进去。
沈一安觉得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新发现,就把前座椅背调低,对林悠说:“得守到半夜呢,困了就睡会儿。”
“没事。”
林悠刚喝了罐咖啡,这会儿很精神。
沈一安又打听起来,“你晚上不回去,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跟他们说过了晚上要加班。”
因为还有第三个人在,沈一安觉得再多问下去不太好,于是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刷新闻。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车里氛围都很安静。林悠本就不是话多的类型,后座的实习警员年纪比她还小,既不敢睡也不敢搭话。沈一安眯了一会儿,眯到十一点多,下车抽烟,顺带放水,回去路上看见一辆全黑的路虎车开过,不禁多看了一眼。
回到车上,沈一安精神了,很快打破了长达两小时的沉默。
“这车我怎么看着眼熟呢?”
林悠聚起神,揉了揉眼睛。到了这个点,大家都有些累。
车上走下来一个人,穿着深赭色的麂皮外套,手里在摁车锁,仔细一看——
“这是不是那天报案的那车主,叫紫什么来着?”
林悠远比沈一安更先反应过来,但她抿着嘴,什么都没说。
要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要说不是巧合,似乎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男人来酒吧,可以是来喝酒的,可以是来见朋友的,更可以是来找乐子的。
这酒吧场子干净,老戴摸过底了,是个清吧,没有什么特殊服务。
沈一安百思不得其解,嘴里就那么一句话,“他来这儿干嘛?”
林悠也无法解释。
三人继续观望。不过几分钟,訾岳庭就出来了,停留时间前后不超过五分钟,街边收停车费的大爷都没好意思问他缴费。
第二天到所里,几人坐下来就昨天的新进展开了个小会。原本以为能蹲到那个砸车贼,破掉压了好几年的连环砸车案,谁也没想到案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老戴干这行十几年了,什么奇怪的案子都见过,脑洞大开,“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男的是个吃软饭的,吃喝用度都是娘家给的,他在外头包养了这女的,然后苦于没钱送礼,自编自导了这么一出戏?”
“你意思说是他找人敲的车玻璃,再把东西偷出来送给钱珊?”
如果真是自编自导,那就是妨碍治安罪,跑不了行政拘留。
沈一安见识过肖冉的泼辣,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可再往深了想,却总有哪儿不太对劲。
“我总觉得这故事说不通。”
老戴也不同他争,提议用最简单的办法,“把人叫来问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沈一安还是摇头,“跟了这么几天,现在传唤,等于是前功尽弃。”
得,这又绕回来了。老戴没辙了,“安子,要按你这么想,这案子就没搞头了。人家是有钱人,追不追的回来那些东西都不一定在乎。上回报案,我见他戴着块江诗丹顿的表,少说也得十来万。要不就算了,别查了。”
开完这小会,老戴是彻底撒手不管了,可沈一安跟这案子较上劲了,还是三天两头没事儿就去酒吧盯梢。
沈一安这人里子比较耿直,他之所以对这个案子这么有劲,主要还是觉得当初误会了人家,心里过意不去。自己也夸下了海口,要破不了案没个交代,面上难看。
沈一安这么执着有他的道理,但林悠对这个案子的热情,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到了傍晚,不管明天是不是早班,林悠都主动要求跟沈一安一起去盯梢。沈一安难免有些心花怒放,觉得林悠是怕自己一个人太寂寞,才跟着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寻思着林悠应该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就趁着盯梢的档儿和她聊天,从家里几口人聊到大学生活。
林悠也不想故意瞒着什么,她的人生原本就很平淡,能说的实在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沈一安在聊自己,聊到他为什么考警校,破过的第一个案子,去过最有意思的一个城市。
其实沈一安想追林悠的苗头全所人都看出来了,就他自己还以为是个秘密。沈一安这人比较简单,心里兜不住事,遇到什么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会说,好像说出来了就不算是个事儿了。
但林悠不会,她不习惯和人展露自己的内心,哪怕是最近的亲人朋友。
她来盯梢,是真的为了查案,要说有别的心思,也和沈一安没关系。
后来的几天钱珊照旧定时到酒吧上班,二手网站上的东西还挂着,没有买家出现,钱珊传闻中的“男友”也一直没有现身。
连续加晚班,林悠也撑不住。轮休的那天,吃过午饭后林悠就闷在房里没出来。林文彬来敲过一次门,她装睡没理,到了五点多,又来了第二趟。
林文彬和汪虹平时住三层,林悠和堂妹林旼玉住二层。林旼玉十五岁,上的是本地最好的国际学校,最近去春训了,不在家。
林悠没想要跟林文彬对着干,她对叔叔婶婶是有感情的,离开了北川,这里就是她的家,叔叔婶婶就是她唯一的家人。
打开门,林文彬就站在门口,说:“我朋友搬了新家,我们去吃个乔迁饭,你换身衣服。”
林悠心知肚明这个“朋友”是哪个“朋友”,耷拉着一张脸道:“我不舒服。”
林文彬知道她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也不硬着来,“你要不想去,那就自己回北川和奶奶交代。”
林文彬很少用老家的事来压她。从小到大,他对林悠都很宽容,她想考什么学校就让她考,要做什么工作也由她自己选择,甚至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宽容。但林悠今年二十四了,是成年人了,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继续让她活在自己安全舒适的小圈子里,是一种错误的引导。
当年接林悠来锦城时,林文彬想过要把独身的老母亲姜玉芬也一并接过来。房间都准备好了,但无论怎么做工作,姜玉芬都不愿意来锦城,说要守着北川老宅直到入土。
她的骨血生在北川,丈夫也埋在了北川。对姜玉芬而言,北川是起点,也是终点。她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座山。
但对林悠来说,北川是一片废墟,那里没有前途,也没有未来。
姜玉芬不指望林文彬挣大钱发大财,也不要他们一家记挂,只求人安在,一年能有个信。姜玉芬是老羌族,孩子成了家,就要出去另立门户,走得远是好事。汪虹也是大度的人,这十年从没把林悠当外人看待。他们这一代人吃了计划生育的亏,经济条件允许的家庭,能多养了一个孩子,是求也求不来的。
林文彬离开北川的时候,姜玉芬只给他交代了一件事,就是要照顾好林悠,别苦着她,大了再给她找个好人家。
姜玉芬的话,林文彬不敢薄待。实际上,好人家他早有人选。
林悠知道躲不了,换好衣服乖乖跟林文彬一道出门。
坐上车,林悠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只口红,捏在手里犹豫。这支口红还是去年生日汪虹送给她的,总共也没涂过几次,釉面和新的一样。
林文彬用余光看见了,帮她把副驾的挡光板翻下来,语气温和了些,“对着镜子涂。”
路上林文彬接了个电话,听口气应该就是他的那位好朋友。
“快了,我刚下桥。你这新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我要开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