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反观程城,做这些事却毫不别扭,仿佛向来如此,再自然不过。
据说外冷内热的人朋友不多,却每个都是挚交,对待感情认真起来最是至情至性,果真不假。
生平第一次,宋惟宁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中午是我意气用事,不该让你吃那么多油重的东西,你是病人还是吃清淡的好。”
“这粥里我加了大枣和乌梅,肉丝用柠檬汁腌了下,都是养肝的。”
“你得好好补补,但也不能太着急,我这次带的少,你稍微吃点,后面我再慢慢调整量。”
程城边一勺一勺喂,边仔仔细细说话,声音轻而平稳,像是要把之前没能表达出的关心和呵护一次性叠加到位。
反正这个人现在病着,跑不掉,他说再多的话,他都只能听进去,听到心里去,再慢慢回过味儿来。
而宋惟宁的确是个好学生,最擅长的事就是听讲、复习、做功课、提要点。
“中午的饭也很好吃。”
宋惟宁非常配合地让程城喂,一直没找到说话的机会,等对方絮叨完,粥也吃的差不多,才这样说了一句。
程城视线从小勺移到宋惟宁眼睛里,温柔到无以复加,“养好身体,天天让你吃好吃的。”
“肉肉也要天天吃好吃的!”小朋友又来加戏。
宋惟宁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瓜,“现在就是天天吃好吃的,还要怎样啊?”
“嘻嘻~”小朋友在凳子上摇晃小屁股,扭砸扭砸很开心。
“我看肉肉这两天都胖了。”宋惟宁皱眉,那屁股看上去更肉乎,“真像个肉丸子了。”
“是胖了,我买了个体重秤。”
昨天程城特意在网上买了个儿童体重秤,今天上午到货了,不过还没拆开,据说可以身高体重一起测,还可以智能计算生长曲线。
“那挺好的,等我回去,肉肉不知道能长多少。”对这件事宋惟宁一直很期待。
说完,宋惟宁见程城已经着手开始收拾保温桶,“我和佑安都吃了,你自己呢?”
“不急,我回去再吃,喝粥吃不饱,特意多蒸了米饭,可以炒饭当夜宵吃。”
“怎么不先炒了带过来一起吃呢?吃的晚了伤胃的。”
程城抬眼看向宋惟宁,眼睛里像落了星星,“你这是在关心我?”
“……当然关心。”朋友之间互相关心是正常的吧。
“我是因为没时间炒了。”程城实话实说,“不想让你等太久。”
想早一点看见你,哪怕晚一分钟都不行。
宋惟宁本来为程城的话感到内疚的,刚想说他不必这么着急,可抬头迎着程城突然变了味道的目光,一时再说不出话来,只觉那目光不加委婉地胶着在他脸上,仿佛指掌间直接的碰触。
窗外,秋阳西下,暖红色的丝线透过窗斜斜映射进来,铺了流光半室。
程城的脸就那么一半明一半暗,明的眼里是光芒万丈,暗的眼里是缱绻莹光。
一瞬间,宋惟宁仿佛顿悟了些什么。
“爸爸~爸爸么么哒!”
临走的时候,小朋友一步三回头,对着宋惟宁献出一个飞吻。
宋惟宁用没吊针的右手也回给他一个飞吻。
吻完却觉得不好,因为程城就那样坦荡荡地站在他飞吻的波及范围内,好似被飞吻的人是他自己。
宋惟宁心头砰砰直跳,方才的直觉愈发强烈了,但他还是控制不住无法移开目光,一直目送他们离开。
视野里,白得耀眼的是病房的墙壁,而那一大一小就站在门框里,像是照片嵌在相框。
明明只有光轮下模糊的背影,可那个人左手提着饭盒,右手牵着小宝贝,大小两个对他回头挥手的一瞬间,画面竟像是定格世间最美的一幅画。
直到后来的许多年,宋惟宁回忆起,或许就是从此刻开始,那副画就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再也挥之不去,再也割舍不开。
☆、小肉肉
Weny,
看见你的信,心里挺不好受的,可我知道你更难过。
我不想冠冕堂皇地安慰你,或假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他们都去得早。
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有失去吧,但我觉得至少有一点,得到了,总比没得到过要幸福。
人如果一辈子,连爱都不曾体验过,那多悲惨。
好在,这世上总有个人会爱你的,一直爱到你离开的那天。
你外婆一定知道。
——Mask
在医院住了整整十天,因为程城的绝对坚持,宋惟宁成功地……没能提前出院。
关于这一点,程城和宋惟宁的主治医师——程城后来知道,名叫杜栩扬的,持有高度一致的看法。
这大概也是他们两人之间唯一能统一战线的点了。
好不容易挨到出院,宋惟宁坐在车上,被各种靠枕坐垫环伺,简直像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一样,连安全带都是程城亲自上手扣的。
“我已经完全康复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申明。
“在你的肝脏长回原来那么大之前,不用和我提这句话。”
程城一打方向盘,车头转过漂亮的弧度驶出停车位,流畅度能赶上他此刻的心情。
宋惟宁和安全座椅上的佑安面面相觑,那个小大人儿,居然还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口型。
“……肉肉真是越来越皮了。”
宋惟宁通过这些日子得出结论,小朋友鬼灵精的程度貌似和他体重增长的速度成正比。
“男孩子活泼点好。”
“那你小时候怎么不活泼?”
程城从后视镜看一眼宋惟宁,“至少还是比你活泼一点儿。”
宋惟宁回忆,小时候两人刚认识,程城总在他面前装大哥哥,酷酷的拽拽的,不过那时候宋惟宁内向文静得像个小姑娘,相比起来,的确程城更活泼。
“我到S市之前,跟着外婆住乡下老家,那时候的我才是真的皮,比现在的肉肉皮多了。”
“比如呢?”程城感兴趣地问。
“比如摸鱼啊、爬树啊,还有翻邻居家的围墙被狗追着咬……”宋惟宁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那些童年趣事现在想起,遥远到好像是上辈子经历的一样,如果不是和程城聊天,宋惟宁都已经忘了自己曾经还有过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
“听起来很意思。”
哪怕这些描述从宋惟宁这样的三好学生嘴里说出来,程城也半点不诧异,只是轻轻一笑,“我出生就在本市,有机会以后去你说的地方看看。”
这种对话模式现在已经成为两人的日常,宋惟宁差不多习惯了,不过刚刚程城的提议,他因着无法兑现承诺而没有回应他“好”。
在后座动了动,宋惟宁暗搓搓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在医院的事。
“对了,我刚办手续,你和扬哥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看怎么像是……打一架事后。
程城不语,本来挺愉悦的表情一下子黑了,多好的气氛,怎么偏偏提那个家伙。
“扬哥是我的老朋友,我知道他的为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一副冤家路窄的表情,杜栩扬戴口罩还能好点儿,程城的脸简直能结出霜来。
如果是别人看见程城,可能不会觉得他那样有什么异常,但偏偏宋惟宁了解。
“你知道他的为人?”程城反问,就因为是“老”朋友,他才不痛快。
“对,他是个做事很讲原则的人。”
“那我呢?”程城不爽了,宋惟宁明显在维护那个家伙。
“你?”宋惟宁一时想不出好的措辞,“你应该不至于无聊到和不相干的人闹别扭。”
“不相干”三个字深深地讨好了程城,“所以,你不用担心。”
宋惟宁倒不是担心,只是觉得古怪,程城和杜栩扬,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照理不会有什么过节,最近在医院也就见过几面而已,准确来算,宋惟宁知道的只有三面。
第一面,是程城发现宋惟宁住院的那天下午,但仅匆匆一面,连话也没说。
第二面,是宋惟宁想起还没给两人做介绍,主动和杜栩扬说,“扬哥,这是我朋友,程城,这次多亏他照顾佑安,帮了我很大的忙。”
“程城?杜栩扬。”
“……杜医生,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