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学谦还是那个回答。
吴言想了想,慢慢点点头,尽量用她能接受的语气,说道:“时总工,我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
时学谦的脑子卡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吴言道:“初步看来……我希望你可以考虑……嗯……接下来先暂停工作。”
“不可能!!”时学谦蹭的一下站起来。
她觉得吴言的要求简直太荒谬了,“吴医生,我不明白你是从哪里得出这样的看法,就凭你刚刚和我聊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只是问一问我喝不喝水、看什么书、想什么人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就推测我的工作表现吗?”
吴言道:“不只是刚才,这是基于长期以来的观察交流得出的结果,那些也不是乱问的问题,我一直在做合理的分析,我也没有推测你的工作表现……”
一提到“工作”,时学谦又不淡定了,忍不住打断她道:“我的工作状态我很清楚,我现在没有问题!吴医生,你的理由并不能说服我。”
时学谦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好在吴言身经百战,比时学谦激动一百倍的患者她都见过,她依然是尽量安抚时学谦的情绪,“好的,如果你需要切实的理由,我也可以告诉你,那就是……从你这几个月来看,我认为你有隐性的应激焦虑症状……”
吴言叹了口气,“而且很严重,时总工。”
时学谦道:“可是我并不感到焦虑。”
“这才是严重的关键。”吴言看了一眼她几个月就迅速变得花白的头发,说道:“如果纯粹是生理性劳累的话,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变成这样,一定是参杂了心理上的高度……自我压迫。”
她本来想用“自我折磨”这个词,考虑到时学谦的接受情绪,又改口换了个程度较轻的词来表达。
时学谦愣了愣,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道:“这只是工作强度太大,吴医生,下一场实验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在。我实在不明白,您怎么能仅凭一些虚无缥缈的迹象和几根白头发……就断言……我……有病?”
最后几个字时学谦说的很艰难,她不愿承认。
吴言道:“我也正是出于下一次实验的安全性才建议你暂时停止工作的,虽然你一直说自己的工作状态没有受到影响,可是这在行为心理学上是解释不通的……”
她想了想,又道:“容我再多问一句,时总工你在最近工作当中,有时候会不会出现偶尔犯低级错误的情况,类似于口不对心的感觉,本来脑子里想说5,出口却说成了3,本来心里想着一个问题,可是思维不知道为什么就滑过去了,表达出口的时候就换成了另一个问题……等等这种障碍,有吗?”
时学谦说不出话了,吴言的提醒让她终于自我意识到了什么。
她这几个月的确会时不时出现这样的问题,而且最近越来越频繁,有几次甚至指导错了一个小实验,幸亏有别人纠正才反应过来。
吴言见时学谦差不多是默认的态度,就说:“因此,无论是出于个人健康还是团队的今后实验研究,我建议你暂停工作。”
“我……怎么可能不工作……有那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最关键的时刻,我怎么能休息……”时学谦喃喃自语着。
吴言道:“如果你坚持不休息,那我不得不向钟上将出具一份连续三个月以来有关你的详细的心理诊断报告,请他要求你休息。”
“不!”一想到不能继续工作了,时学谦心里泛上来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慌感,“吴医生,也容我再说一句,我自身并未感到焦虑作祟。”
吴言看着时学谦充满惊恐的眸子,她很理解这种情绪,这是重症应激性焦虑症患者的表现之一。一旦触动了那个最让她焦虑的点,她就会表现出无所适从的惊惧,再严重下去,过段时间,可能会引起全身痉挛、癫痫、休克等惊恐症状发作,那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控制了。
吴言只得先安抚她情绪,慢慢给她解释:“一般轻度焦虑才会明显的自我感到有焦虑心理,现在你已经跳过了这个阶段,转为麻木的隐性,所以才更严重,因为一定程度上你会出现自我情绪逃避,而你并未意识到自己在逃避,反而感觉良好。”
就像方才吴言问起时学谦对回忆起最重要的那些人的感觉时一样,她察觉到时学谦在进行一种无意识的情绪逃避,这种逃避是时学谦自己本身感觉不到的,在她的思维层面,的确没有接收到那些不良情绪的信号,她自然会那么答。
也许就是这种高度的自我压迫,使时学谦潜意识过滤掉了一切不好的情绪,让她将自己变成了一台机器。
可是人终究不是机器,自我折磨久了,就会麻木,麻木久了,就会出问题。
“为了整个基地项目研究着想,也为了你个人的身心健康着想。”吴言道:“明天我会再去和钟上将商讨一下,时总工最好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
吴言这样说,说明事情已经不是时学谦单方面能阻止的了,她说:“现在项目进行很要紧,钟上将不会轻易答应你的,吴医生。”
“如果事关项目,我想他也会慎重考虑我的意见的。”吴言道:“时总工不必过于紧张,后期我会配合一些药物来调节你这种一触碰有关工作的事就焦躁的情绪,等你的心理问题缓解了,也就可以正常继续工作了。”
看来是无可挽回了,时学谦长长的叹了口气,再看吴言的时候,只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寒意,这位吴医生……实在太厉害也太可怕了。
“吴医生。”时学谦忍不住问道:“请问你们做临床心理治疗师的……是随时随地都会对遇到的任何一个人的言行进行分析,然后轻易就看穿一个人的心理吗?”
那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职业了,时学谦默默吐槽。
吴言八成看出来时学谦在想什么,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吴言道:“时总工想听简洁点的答案吗?”
时学谦点点头。
“一般来说,放在以前的话,”吴言微微一笑,“不交钱,不分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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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停职
今天是星期四,时学谦照例六点钟就醒了,按部就班的穿衣洗漱。
她是全基地起的最早的一个,每天都是,不一会儿可以听到远处操场官兵晨练的号子。
时间还很早,没有别的事,时学谦透过窗户瞅着尚且黑黢黢的外面,一边喝一杯热水。
再过一会儿,对面公寓的小黑格窗户透出了亮光,她知道,那是陈三省住处的位置,想来是也起来了,之后的黎明破晓时分,天色一点一点的泛青,附近公寓的其他小黑格窗子也一个一个点亮。
时学谦在心里默默数着这些住户的名字以及他们的顺序,谁起了,哦,谁又起了,和昨天有什么不同……一直数到天光变白,那些灯又一个个熄灭,那是代表同事们陆续出门去食堂吃早饭了,时学谦又挨个数一遍,谁先走,谁后走,谁的灯怎么一直亮着,是不是出门前忘了关灯?
直到再也看不出其他变化,她才慢慢转过身来。
百无聊赖之下,时学谦只得把已经收拾的一尘不染的床铺再收拾一遍,去内室换衣服。
算上今天,她已经被停职一个星期了。
在这个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工作着的研究基地,一个被停职的人,还能做些什么事呢?
换衣服的时候,时学谦对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学谦习惯把衣服穿的规规整整的,领线理的一丝不苟,衣摆没有一道多余的褶子,左右鞋带系的一样长短,裤脚刚刚好搭在鞋面上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