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还能跟何越说点什么,那边半掩的门扉之外忽然传来苏启明的声音。
“何越,我他妈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回办公室了。”苏启明人未到声先至:“饭吃了一半人就没影了,我还说你掉厕所里了呢,没想到是……”
苏启明在看清办公室内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后,语气急转直下:“是我坏了你的好事。”
何越正愁没理由打发陈陌离开,苏启明来得正是时候,他立即喝住要转身溜走的苏启明,又对陈陌说:“我跟苏总还有些事情要谈。”
陈陌知趣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走了一个陈陌,又进来了一个苏启明,苏启明端着一脸猥琐轻浮,幅度夸张地挑着眉。
何越无视了苏启明昭然于表面的不怀好意,反而质问道:“怎么回事?”
“什么事?”苏启明被问得措不及防。
“他啊。”何越指了指陈陌离开的方向:“我再三跟你强调过,要没有黑历史的,要没有黑历史的,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苏启明寻思了一下:“陈陌他没有黑历史啊。”
“没有?”
“没……有一点吧。”苏启明无法直视何越锐利的眼神,他心虚道:“但是他跟王承弋处过的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而且他们分开后陈陌就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非常老实,保证没有什么黑料可挖。”
“什么?”何越不禁脱口而出,他原指的黑历史是陈陌欠高利贷和混迹于酒吧夜店这件事,没想到还能阴差阳错得到了一个“额外收获”。
“你指的不是这件事吗?”苏启明问。
何越隐忍于胸中的怒气又要爆发,就快要到临界点时,他瞥见了自己手上缠着的纱布,这才唤回了理智,他站起来,自言自语:“算了,我已经不会感到意外了。”
苏启明与何越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何越再一次起身离开,他不满地问何越:“你又要去干什么?”
“我倒杯茶压压火。”
苏启明松了口气,还得寸进尺地吩咐道“给我拿罐可乐。”不过何越走得快,什么回应都没给他,苏启明又小声道:“不拿也行……”
何越真就是去泡茶的,他烧了壶水,拽了张椅子往边上一坐,直愣愣地瞅着透明壶壁上渐渐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气泡,然后气泡一个紧接着一个地飘转上浮,直到水开始沸腾翻滚起来。这期间何越什么都没想,他已然觉得所有涉及到王承弋的事物都令他感到疲累,如果可以,他真想让时间倒流回那次宴会,他一定前一晚喝得不省人事,就算被何鑫成吊起来打,他也不想再一次遇见王承弋。
水开只用了三四分钟,何越端着杯子回到办公室,刚走到门口,他隐约听到里面传出苏启明的破口大骂。苏启明拿着手机,一手叉腰,不出意外的话,被他用尽稀奇古怪的字眼疯狂攻击的,就是电话另一边的人。
“骂谁呢?”何越轻声问道。
苏启明见何越走近,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嘴皮子不停之余还对何越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让何越不要插嘴。何越耸耸肩,靠在办公桌上,一边品茶,一边听苏启明的“激情演讲”,也是一种调剂心情的方法。
不过慢慢的,何越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苏启明手里拿部手机,看着分外眼熟。何越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又看了一圈桌面和沙发,才敢肯定——
“苏启明,你拿的是我的手机。”何越重重地放下杯子,还滚烫的热茶撒了大半:“你在跟谁讲电话?”
他欲从苏启明手中夺回,可是苏启明灵活地躲避,闪转腾挪,期间还不忘对着电话一顿输出。何越好不容易将他逼到角落,苏启明才不得已说道:“你没有必要跟这种傻逼说话。”
“给我。”何越伸出手,电话里的人的身份,他已猜出了个大概:“我自己处理,给我。”
第36章
苏启明不情不愿地交出手机,何越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把他往门外一推,从里面扣上门锁。
何越注视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数字匀速向前滚动着,好像在无声地催促着他,何越在心里计了三秒,才放到耳边,说了一个字:“喂?”
“越哥。”熟悉的声音划过麦克风从何越的听筒中钻出,声音沙哑,看来王承弋刚才没少跟苏启明对骂。
王承弋说:“我想跟你谈谈。”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有,还有很多。”
“比如?”
“是我错了。”王承弋好像准备了长篇大论,细数自己犯下的错误,那个口口声声说着“那又怎么样”跋扈青年成了过眼云烟,说好听了是幡然醒悟,但在何越看来,用反复无常来形容更为贴切。
何越听到最后,被王承弋看似诚恳的一字一句压得喘不上气,但迟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何越缓缓道:“还有吗?”
王承弋沉默良晌,说道:“我保证我不会再骗你,不会再对你隐瞒。”
何越忽然笑出声音,他捂着嘴,但难以抑制笑声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漏出来。王承弋说了很多,但关于何越也是那众多替代品中之一,王承弋从始至终半个字也没提到。
“……很好笑吗?”王承弋问。
“太好笑了,王承弋,你说出了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何越笑到双眼通红,眼角泛起湿意,他就这么一边笑,一边用最严厉的话语对王承弋下了最后通牒:“你那些无聊的忏悔说给你自己听吧,我不会原谅你,齐斯也不会,你的所作所为永远为人不齿。而且,我劝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你知道的,起码在国内,我有那个能力。”
“你确定不想再见我——”
王承弋话没说完,何越狠下心挂断通话,如同亲手关上了潘多拉的魔盒,内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定,如果忽略何越还在发抖的手的话。
缓了一会,何越转身打开门锁,苏启明一个踉跄倒了进来。
“听见什么了?”何越虚高临下地问道。
“什么都没听见,门太厚了。”苏启明观察何越的神情,并未发现什么端倪,便问:“你们都谈什么了?”
“没什么特殊的。”何越走回办公桌旁,捏了捏桌面上的空烟盒,掷进垃圾桶里,再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拆了包装后第一件事是放在鼻尖下深深地吸气,他这几天烟瘾出奇的大:“我让他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就这样而已?”
“嗯。”
苏启明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的劲儿都让他给磨没了,这样,换我去收拾他,我绝对给他弄得服服帖帖的。”
“你认为很容易吗?”何越的视线透过飘忽不定的烟雾,锁住苏启明,警告道:“他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动他,你还不够资格。”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掺合进来,但是你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了?我都替你憋屈。”苏启明忿忿不平道。
“一回生二回熟,在这种我搞不起的人身上栽跟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何越深吸一口烟,吞咽进肺中,绕了一圈再从鼻中逸出,尼古丁给予他的神经一些安慰,让他能平静地说出:“我已经有点习惯了。”
“但是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苏启明也拿了根烟,靠在何越旁边,跟他一起吞云吐雾。
何越何尝不心知肚明,但是说得轻巧,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谁不是在失重的无力感中才发觉自己正要跌倒,一旦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权,结局便注定了要狠狠砸进泥土里,不断上几根骨头,就收不了场。
况且,他撂下的狠话有几分威胁性,何越自己的都难说,以何鑫成和王磊的关系,他要想让王承弋就此在他生活中消失,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越在此刻料想大不了就是逢年过节避无可避,而且说不定过上几个月他就释怀了,按照王承弋的性子,他这个替代品不行,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个,到时候也能相安无事。
不过何越万万没有想到,他与王承弋的下一次见面会来得这么快。
何越隔天留出空闲去了趟医院,给自己手上的伤口做些专业处理。走出医院大门口,他正趁着阳光正好端看护士精湛的手艺,闲不住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却是个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