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浅暂时放下了药碗,看着他手中的纱巾想了一会,还是自己戴了。
被宋太子糊弄了这么久,无论怎么说,他都要为自己报仇,如今人都没杀,要是因为染了病死了,还挺不值的。
他要努力活着。
他也一定会杀了那个人。
托盘上的药碗开始颤动,有一些药汁已经撒了出来。丁右忙和气地向他解释,安抚着他的情绪:“裴公子,我们没有恶意,不要这么生气。”
裴浅重重应了一声:“我没有生气。”
到了伤员营帐前,他一伸手,先腾出一只手扯掉了外面的帐帘。光线争先恐后地照了进去,营帐里面亮了一片,难闻呛人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营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门口前背对着光的那道身影上。
“他来做什么?”
即便门口的人用薄纱捂住了口鼻,可一看那眉眼,他们就知道那是谁了。
营里每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在看到他后都提起了一口气,有几个躺倒在地实在动弹不得的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还在咳嗽,情绪分外激动。
“咳……他……都是他给我们带来了疫病,他出现在哪,哪里都会有灾祸发生。”一个人颤着抬起手指着他,都没功夫去擦嘴边咳出的血丝。
“这不就是传说中祸星么!”
一个短促有力的话音从最里面而来:“住口!”
裴浅看着李知茂的方向低头望着倒映在药汤上的人影,眼眸氲在了暖热的雾气中。
再抬起时他眼眸水润润地:“我只是想帮李将军分忧。”
裴浅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大声喊道:“黄鼠狼给鸡把年,没安好心!”
裴浅回头,看到那人果不其然是徐左。
徐左看到他那副装可怜的样子就觉得头大,他走到了裴浅面前,随意地拿起了托盘上的一只碗,端着就往裴浅嘴边送去,急声道:“你是不是给我们下毒了?我不信你有这份心,你把这药喝了,要是喝了没事,我就信你一次。”
丁右道:“徐左,这药是我帮着熬的,难道你也怕我会下毒吗?”
听了这话,徐左不得不把手中的药放回托盘上。
裴浅转头恐吓地看了他一眼,在后者“诶”了一声还要说话时,他又低了头装着可怜。
徐左看向李知茂,李知茂也戴着一层纱布:“将军,你看他刚才的眼神,明明是想杀我!”
李知茂雷打不动地相信着裴浅,劝说着徐左:“别闹了。”
裴浅已经端着托盘到了那些伤兵中间。
他每走过一步,那些伤兵就移得远远地。
裴浅却就想在他们面前多停留一会。不想看见他,他还偏就要过去。
有一个人还故意伸长了腿想绊倒他,裴浅看到那条耷拉着挡住他道的腿,咬了下唇。
若按平时,他肯定就照着那条腿踩上去了,直到那条腿被踩得粉碎为止。
但现在,李知茂还在他面前,他还不能这样做。
那个故意给他下绊子的小兵只看到美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面色惊恐,身子往后退了退,唯恐避之不及。
“你……你要干什么……咳……离我远点,我不想沾上晦气。”
裴浅薄纱下的唇角弯了弯,语气带着装出来的无辜:“我只是想喂你喝药,你为什么要这么怕我?”
那个人看着他递上来的药碗像是在看毒药,他尽可能地往后挒着:“还不是因为你是祸星,克人。”
“你现在和我说话了,不怕我把你克死?”裴浅见他怕得不行,身子都要躺倒了,便把药碗放到了他面前。
“……”那人又道,“我不需要你管,哪怕我就是病死了,也不喝你熬的药。”
“你爱喝不……”想到李知茂还在旁边,裴浅咳了一声,掩盖了要说的话,语气软和了一些,声音也小了,仿佛受了委屈,“不喝药,身子好不了,哪里还有力气杀了我。”
“我现在就能杀了……”
那人还没说完,可看到那双眸子里浮出的狠厉之色后,后面的话音说着说着就断了。
裴浅已经从他身边起来了,又端起托盘往里面走。
李知茂从他手里接过了托盘:“我来吧,怎么能让裴公子做这些事。”
裴浅笑了笑:“近来李将军为了这些事而烦恼,整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我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李将军开心一点。”
听着这些暧昧的话,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
一个杀人不眨眼手上沾了不少鲜血的人竟然意图讨好他们的将军,莫不是在开玩笑?
李知茂满脸的郁色沉闷也在听到裴浅的话后散了七七八八,他望着裴浅那只被烫过的手,忙关心地问着:“裴公子手上的伤好些了吗,敷过药了吗?”
裴浅摇摇头,把手藏到了身后,躲开了他的触碰:“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李知茂手中端的药转头就被他放到了一旁,说着就要来看他伤势。
“不了。”裴浅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却好像退到了一个暖热结实的胸膛前。
一道清润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药膏我带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再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再来一章|( ̄3 ̄)|
第66章 居心
裴浅还没转过头,右手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他转过了身,一抬眼就撞进了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眼里。
那人眼尾的小痣和长睫都如墨画晕染开,带了些真挚,眸光认真又坚韧,是裴浅从未在周太子脸上见过的神情。
看着看着,裴浅自己都没能察觉到自己慢慢溺进了他眼眸里的深潭里,甚至也忘记了要再推开元季年,心也突然跳得好快,竟也多了几分局促。
可那双眼睛没在看自己,感觉到右手手腕被人抓了起来后,他才注意到,元季年的眼神正是望着他的手腕的。
他看着那双手在自己被烧灼的手指上撒了点药末,慢慢涂在了他的食指上。
食指指尖已经被烫得破了一点皮,哪怕没有人碰都觉得一阵烧痛,更何况此刻还被一只手攥在手心里。
他刚要缩回手,可在那只手把他手指上的药膏抹开之后,一股凉意自指尖散开,清清爽爽,也完全盖过了一阵阵刺激的灼痛。
裴浅抬起了头,目光从他的眉眼扫过,又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滑,到了微抿起来似山棱形的薄唇上。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也都不那么重要了,全淡化在了他的余光里,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了他。
以往看他的脸时,总会想起很多不愉快的往事,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把他当做另一个人来看待了,再看他时,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人,是这个壳子下真正的他。
直到他的手被放下,耳边传来那人的又一句话后,裴浅才把眼神从他脸上移开。
元季年刻意抬高了嗓音以便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话,但却一点也不吵闹。
“都说酒钰是祸星,会给身边人带来灾祸,可我在他身边这么久,不也没有一点事吗?”
他说完后,所有还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人声音小了下去。
有的人在思考他的话,有一部分人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话。
“他要不是祸星,那你又怎么会在这?”有人小声嘟囔着,声音本来不大,但在安静的人群里倒是让人听得很清楚。
言外之意就是正是因为他和裴浅在一起,才会被宋军俘虏过来。
“那倒也不是。”元季年正想着事来反驳,身后就有一道笑声打断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不明觉厉地看着发笑的人。
丁右也问:“徐左你笑什么?”
徐左的笑声下去后,刚才在人群里小声提出异议的人这才放大了声:“徐都督也觉得是这样吧。”
徐左看也没看他,也不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昂头问着其他人:“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祸星的?”
里面一个声音边咳边道:“大周的占星师都说过这人是祸星转世,而且你们看看,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下场凄惨?”
徐左摇着珠子大步走进了人群,颇为鄙夷地哼笑一声:“那狗屁的占星师说的话能信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离谱的话,你们有从那些整日拿着挂盘的老家伙嘴里听出一句人话吗?”
李知茂也没有再打断他,这次反而赞赏地看着徐左,丁右也是同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