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谦不给他开枪的机会,快速推回他拿枪的手,几个关节技就把整个人压在地上,膝盖狠狠抵住脊椎,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冷凉的硬物顶住了自己的脑袋。
第五个人?
算漏了。
“放开他。”那个人嘶哑着嗓子说。
池铁城寻找了一圈,确定自己丢失了第三人的踪迹,按照计划,不惊动第三个人是不可能的,他此时确实应该去苏文谦那边。
他脚下不停,飞快地往普通舱走去。
“放开他。”那人重复。
苏文谦不动,头上的枪又加了力道。
“你手快还是我枪快?”
苏文谦咬着后槽牙,慢慢松手。他盘算着,寻找着一个转瞬即逝的时机,大脑高速运转,整个人冷静到了极点。
“手抱头!”那人紧张地吩咐。
他照做了,慢慢退后,把双手抱在头顶。
地上的人爬起来,反身一拳击中苏文谦的脸。
“跑到我这里来撒野?”他恨恨地问,“你是干什么的?老皮哪里去了?”
几乎不见五指的室内环境帮了苏文谦的大忙,对方并没有发现床下的异常。
他用一种颤抖的语气说,“我我我就是看到房间没人,门还开着就进来想拿点,拿点东西,然后听到有人回来就就就……”
很拙劣的谎言,但是他笃定对方绝对想不到自己已经从猎人变成了猎物,仓促之间不一定能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能拖一刻是一刻。
那个人果然暴怒起来,又给了他一下,“妈的偷东西偷到我这里来了?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对苏文谦身后的人说,“把他绑起来!”
枪口离开了苏文谦的脑袋。
就是此刻!
他一个头槌猛地掀翻身后人。那人身手其实不错,失去平衡的时候还勉强开了枪,但是子弹擦着苏文谦的耳朵过去,他一个后翻滚到那人背后,同时手腕下抖落细绳,跃起绕过高床上的栏杆,又重重坠下,用自己的重量拉紧了绳子。
那人在窒息的恐惧中疯狂挣扎。
电光火石间,另一个人想都没想拔枪就要射,但是突然鲜血喷了苏文谦一脸,整个人一歪,扑倒在地。
“怎么回事?”池铁城走进来。
“五个人。”
苏文谦说,一边松了手上的力道,那个人扑到在地大口呼吸,浑身瘫软,任由苏文谦把他绑了起来。
池铁城出去递过了信号之后电力恢复了,室内大亮,陈迟急匆匆地跑来,被一脸血的苏文谦吓了一跳。
“说了不要见血,很难收拾。”苏文谦拿着毛巾擦脸上的血,语气有点嫌弃,池铁城则蹲下扒拉尸体,把武器和证件翻捡出来,“知道你搞得定,我来得多余了,留个活口干什么?”
他用枪口指了指五花大绑还堵着臭袜子的那个,他穿着船员的衣服,正是他们怀疑过,准备下一步再对付的目标。
“问问看,万一还有其他同伙。”苏文谦麻利地往地上丢床单,三下五除二地把尸体包了进去,动作之熟练看得陈迟直发愣。
池铁城抬头对着粽子嘿嘿一笑,“劝你说实话,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吐出来。”
不出一刻钟,那人就吐得干干净净,陈迟心惊胆战地看完这个“翻译官”的手段,心下渐渐生出死也不要落到他手里的感叹。他毫不怀疑,如果有必要,对方会连外祖母的底裤是什么颜色都回忆起来。
不出他们所料,果然是赏金猎人,一共五个,临时组合来干上一票,之前的跟他们不是一路人,雇主是谁他们不清楚,只大概知道是洋鬼子。
“很好,乖。”池铁城蹲在他面前和蔼可亲地把袜子重新塞回去,对苏文谦勾勾手指,“你来,干净点。”
那人闻言怒目圆张,全身肌肉绷紧了。
“算了吧。”苏文谦不动,他不想杀没有反抗力的人。
池铁城叹了口气抬眼,“你是准备下个港口放他下去通风报信,还是准备养他三十几天?”
苏文谦无法反驳,叹了口气,走到那人身后,拿起了细绳。
他虽然嘴上说着仁慈的话,但真的动起手来却是跟池铁城一样的又稳又恨,陈迟发现,自己虽然跟苏文谦共处了三年,却从来见过他现在的样子。
他从前似乎刻意与对手保持着距离,大部分时间都在□□的后面,从容地,冷静地为队友提供支援。
然而用枪远远地杀人和近距离杀人是不一样的,苏文谦现在无动于衷的冷静让陈迟有点害怕。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一起把尸体扔进了海里,又处理了全部痕迹。两天后船将停靠西贡,所有人会以为203的客人下船了。
夜是同样的安静,海浪有节律的哗啦声并未因为几个生命的逝去而有所改变。
苏文谦把自己洗干净,换了身衣服出去吹风。
厮杀的兴奋还未褪去,他睡不着。
从前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空虚,而后是迷惘。他知道自己在用全身心享受这个过程,却又害怕得不能自已。很多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所以才会迷茫,所以才会问杨之亮,为什么杀人
他深信自己是为了光明走入的黑暗,但又害怕自己有一天完完全全堕入黑暗。
杨之亮的回答是为正义杀人,为救人杀人。他给他指了一条通往光明的路,野兽从此和苏文谦合二为一,他得到了救赎。
然而池铁城却非要打破这个平衡,用杨之亮,用小镜子,用欧阳的尸体为他铺路,一步步把他拉回黑暗之中。
他恨他,是真的恨。
☆、第 9 章
海上的潮气无孔不入,风是刺骨的冷。苏文谦四处走了走,停在了前甲板侧,巨大的铁锚就挂在脚下不远处,漆黑的海水后退着,偶尔翻起暗白色的泡沫,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
星斗缓缓转动,月亮西斜。
他记起自己从前是很怕冷的,一到冬天,家里的姆妈就燃起壁炉,滚烫的烟气在空心的墙里转一圈,把整个屋子都烧得暖融融的,自己就再也不愿意出门。
除非……
除非池铁城来敲窗子。
如果他不出去,池铁城就会把窗玻璃打破,害得他挨骂。
他因为这个跟池铁城打了不少的架,但每次都平手,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就不打了。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记不太清楚了,这些事情他后来很少去回忆了,因为池铁城说总是回忆小时候会让自己软弱。
池铁城啊池铁城,后来我不再回忆,是因为怎么哪里都是你?
耳朵捕捉到脚步声,他警惕地回头,陈迟裹着大衣,畏畏缩缩地挪着步子。
“不休息会儿?”他温和地问。
看到苏科长恢复了熟悉的样子,陈迟心里放松下来,说实话,从部队到公安局,他接触的都是正面战场,从来没有亲身参与暗杀,今天虽然只是瞥见了冰山一角,但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
“苏科长。”陈迟舔舔嘴,“那个尉迟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么久了,他也没给介绍过。苏文谦知道自己绕不掉,想了想,含糊地回答,“从前的朋友。”
这算什么回答。
陈迟有点接不上话。没想到苏文谦自己说开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说话,而且不在意听的是人还是块木头。
“小时候父亲对我很严格,很小就让我练习绘画,还请了先生教我读书和写字,但是我不喜欢这些,经常趁父亲不在溜出去。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骄纵掼了,我要出去野,没人敢管的。”他说。
“那时候不懂什么贫富,小孩子在一起打架谁赢谁就是老大,我和他打着打着就熟了。”
“到了冬天,我们那群小孩就一起上山用弹弓打山雀,再拢一团树枝点燃烤着吃,我打的山雀最多,他很不服气但总超不过我,后来我就稍微少打一点,被他发现了,又跑来骂我,让我认真点。”
“他这个人呐……”苏文谦微微摇头,“从小就想管着我。”
陈迟不说话,他想苏科长的心情一定不太好,才会低声地自说自话。
“十岁那年,日本人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家人。母亲拼死把我摁进院子里的池塘里面,我知道那里有个排水暗道连接外河就不要命的游,那时候没学过潜泳,一口气憋不了多远,差点就淹死在河里面,是他把我拖上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