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怕吓到孩子,寒青筠把攥着他衣摆的慕容昊天推出去:“听话,跟辉明真人走。”
慕容昊天摇摇头,寒青筠拉下脸:“我在林中说过什么,忘了?”
慕容昊天垮下肩膀,松了小胖手,被辉明领着,一步三回头。
寒青筠又瞪了一眼,他才不再回头,耷拉着脑袋离开客殿。
“师尊。”邢烙忽然道,“你当真不收他?”
“怎么?莫不是抱了这半天,把他当儿子了?方才该让他唤你爹的。”寒青筠打趣道,扭头看到邢烙黯然的表情,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邢烙沉沉地说:“他还太小。”
寒青筠知道,他是想起小时候,被扔在天问宗,无人照料的苦日子。
“过几日我们去看看他。”寒青筠拍拍邢烙手背,“若他过得不好,再从长计议。”
“师尊。”邢烙反手握住寒青筠,眸光微闪,“若当初把我带回明昭峰的是你,那该多好。”
邢烙握得用力,寒青筠回握住他:“现在不好吗?”
“好。只是……”邢烙执着寒青筠的手,仿佛掬着生命中重要至极的物件,缓缓抬高,在唇堪堪要触及指尖时,轻声说,“我想早些遇见你。”
第12章
寒青筠心如擂鼓,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邢烙这副模样,除了心疼,似乎还萌生出其他的情绪,像一片羽毛,轻轻缓缓地骚在心坎上,那么朦胧。
这一夜,寒青筠没睡好。
满脑子都是原著中,寒青筠对邢烙的冷漠,其他弟子们对邢烙的欺侮,以及邢烙冲破封咒后,对整个修真界痛切的仇恨。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曾经寒青筠在网上看到这句名言时,嗤之以鼻,然而这几日的相处后,他发现,只要有那么一片雪花,愿意轻柔的安抚,给予这头凶兽一些关切,他便不会走上让整个修真界雪崩的不归路。
好不容易入睡,睡梦中,五岁的邢烙跟在寒青筠身后,小跑着追上完全不等他的师尊。小小的手试探地抓住月白色广袖,寒青筠冷厉负手,甩开了他。
画面一闪,孩子稍大了些,在门派入门试炼的秘境中,禹禹独行。他自学使用灵力不久,还不能很好的驾驭,身后是席卷而来的滚滚熔岩,他拼死奔逃,却最终被卷入其中。
孩子长成了少年,不再是明昭峰唯一的弟子。内门弟子的课堂上,师弟们毫不掩饰地当着他的面,质疑大师兄修为差,甚至在挑选兵刃时,说他配不上属于君子的利剑,把他关在兵刃库外。寒青筠目睹这一切,冷眼以对,不发一言。
天还没亮,寒青筠便醒了,意难平地枯坐了一会儿,下了塌。
邢烙也做了一场梦。
梦中他五岁,跟着寒青筠初入明昭峰。师尊不御剑不腾空,一步一步踩着看不到尽头的石阶,朝高耸入云端的山巅行去。
他走得那么快,邢烙一次次艰难地追上,又一次次被拉开距离,远远落在后头。
越往高处,山中寒气越重。天空飘起了细雪,邢烙双腿已经麻木,汗水打湿衣衫,被冷冽的山风一吹,冷得人直打寒战。
他再也走不动了,拼着最后的力气,追上寒青筠,企盼地伸出手,攥住了月白色的广袖:“师尊……”
他在害怕,害怕师尊会甩开他,自顾离去。
寒青筠停下脚步。
衣料从手中滑落,手心落空的一瞬,邢烙的心也空了。
就在他绝望地闭上双眼时,垂下的手却被牢牢握住,握着他的手很凉,却不似山风刺骨,犹如清澈的山泉般清爽宜人。
寒青筠握住了他的手,放慢脚步,领着他步上山巅。
第一缕阳光冲破霞云,照在脸上,邢烙醒了。
有人坐在塌边,背向初升的日光,影子恰好落在他胸口。
邢烙不知今夕何夕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身边的人是寒青筠,月白色的弟子袍披着阳光,有些耀眼,托得他仿佛乘光而来。
“师尊。”邢烙坐起身,感觉到手上的压力,低头一看,寒青筠正握着他的手。
“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寒青筠说,“阿烙,以后我这样叫你好不好?”
邢烙的心随着寒青筠一字一句,越来越烫,他回手握住寒青筠,握得那么紧:“好。”
两人对视着无言,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寒青筠寻思着,煽情完了该说些什么,马上抽开手似乎不太好。
正在他烦恼时,笃笃敲门声传来。
“师尊。”肖云水在外唤道。
寒青筠让邢烙帮着穿了几天丨衣服,总算学会了,两人匆忙打理完毕,召集一众弟子开晨会。
瘟疫事件已经办妥,按理说寒青筠该带着弟子们回宗门了,不过他灵力使用还不太稳定,宗主和几位峰主不如弟子好糊弄,万一露出破绽,被怀疑夺舍,那可不是说笑的。
他在其中一本书中翻到过,检验夺舍的方法都十分严酷,不是什么法鞭抽,就是法炉炼,一番检验下来,得折腾掉半条命,若是确认夺舍,还会被灵修所有宗门列为邪魔外道,与魔修同等待遇。
还不能回宗门,至少让他把买的几册基础书看完。
“宁州城人口众多,安宁池毒虽解,难保百姓家中存水没有余毒。”寒青筠道,“云水,你需带所有弟子,检验每户用水,切不能留一分余患。”
肖云水点头称是,立刻组织弟子们划分区块,前往检验。
一道令只需一句话,但执行起来却要费大功夫,宁州城上万户人家,没个十天半月,可查不完。
这段时日,寒青筠不再出门,每日埋首书中,在邢烙的指导下恶补。
修真者的构造和普通人并不完全相同,学习后,寒青筠才知道,原来识海并不是他认知的脑海,而是筑基后诞生的一部分,与金丹期诞生内丹相似,传音入密、召唤法宝,都是在识海中进行。难怪之前他无法通过此道和邢烙交流。
法宝法器的使用,也不似他想得那么简单。
比如弟子玉牌,若要传讯给指定人,需先注入灵力,在识海中描绘对方身形名讳。若单纯按下传讯键,玉牌会默认主人遇到危险,自动开启紧急求助模式,将讯息传给距离最近的同门弟子。
难怪那天给肖云水传讯,却唤来了邢烙,原来功能这么复杂。
十日后,弟子们将城中所有住户所用水源排查完毕,寒青筠也将十本书啃完了,虽然还是运用得不太习惯,但好歹做做表面功夫够了,除了时刻施放威压这点,要保持精神力实在太累,直接被他摒弃了。
寒青筠带领一众弟子,向辉明真人作别,临行前,他没有忘记对邢烙的承诺,问道:“不知慕容昊天修行得如何?”
“此子颇有天赋。”辉明道,“在下一定不负寒峰主所托,竭尽所能培养。”
寒青筠无视客套话,直接问:“他现下在何处?”
“昊天此刻正在丹房观摩师兄们炼制丹药。”辉明回答。
寒青筠起身,示意辉明带路,辉明却不动:“寒峰主,恕在下失礼,我宗有规矩,非本宗弟子,不得进入丹房。”
丹药配方、炼制方法,这些都算商业机密,不让人看也很正常,寒青筠便道:“那把他带过来吧。”
“这……”辉明仍然不动,“丹炉正在炼制,丹房大门不宜开启。”
那刚才废什么话,直接说现在谁都不能进出丹房,不就结了。
寒青筠暗自吐槽了一番,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原著中,辉明真人情商颇高,虽然资历不深,但在各大宗门中贩售丹药,游刃有余,天问宗的大部分丹药,也都采购自丹鼎宗。这种能霸占市场的大商人,对着半个金主爸爸,怎么会犯这种交际上的低级错误。
寒青筠看向邢烙,邢烙也面露疑色,正暗暗打量辉明。
“这一炉丹,何时炼制完毕?”寒青筠问。
“这一炉正是天问宗订购的养气丹,足有千丸之多。昨日才刚开火,想必还需半月有余。”辉明对答如流。
寒青筠却更怀疑他了,若他一开始就把这番话抛出来,倒不可疑,此刻才说,怎么看都像是让寒青筠有所顾忌,打消去丹房的念头。
丹房里有什么?不对,若丹房有问题,他便不该提到。那只可能是慕容昊天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辉明拼命阻止寒青筠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