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7)

作者:蟠桃生铁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黄骢膘与松蛙玩在一起,两只耳鬓厮磨,仿佛在窃窃私语,随后黄骢膘扭了一下头,远远看去两只就像亲到了一样......。

“混账!”棠西雁像被电到般,抓起一把沙子朝黄骢膘扬去,嘴里吆喝着:“你耍什么流氓,撒开!”

“怎么了?”杜梨犹自不觉。

棠西雁擦了擦鼻血,转头道:“没事没事,我瞧那破马咬守宫呢,我教训教训它。”

杜梨温然一笑,没当一回事。

沿着黄沙的道路,依次路过库姆,罢丹,焉耆,异州......这天傍晚,棠西雁远眺之下,空旷无边的沙漠千里在目,天地尽头处,隐隐约约有一条灰线。

他告诉杜梨,在这休息一晚,明日下午就可以到达拉敦鸣沙山。那边有一个小城,可以好好歇歇脚,补充一点物资。

鸣沙山整个山体由非常细的黄沙积聚而成,人若从山顶下滑,脚下的沙子会呜呜鸣响。

初如丝竹管弦,继若钟磬和鸣,进而金鼓齐鸣,轰鸣不绝于耳,很是神奇。

鸣沙山的东南方有一处断崖,崖面上开凿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个石窟,里面画着灿烂华美壁画,放着庄严绚丽的塑像。

当地的富贵人家以供养石窟为荣。

天色暗了下来,他们找了一块地方扎营,生了一堆篝火。杜梨的乾坤袋里有一些烤馕,他拿在火上加热了一下,分给棠西雁。

棠西雁接过烤馕,道了一声谢。

片刻,沙子中突然有了窸窣的动静,然后好似有一条东西快速地在沙子下蜿蜒起来,杜梨率先听到了沙子中的异响,手中握紧了剑柄。

作者有话要说:嗨!我饼哥啊

☆、夜奔

棠西雁侧耳一听,面露喜色,按住杜梨的手,轻声道:“客人莫动剑,我们要加餐了。”

他从袖中翻出一只漆黑的短匕,眼睛紧紧盯着拱动的沙面。

某一瞬间,沙子中的那个东西露出头来,乌光闪过,那东西的头已经被斩落在地,暗褐色的血溅在沙地中。

那是一条蛇,棠西雁踢开蛇头,一把揪起蛇身,那蛇身还在神经性地抽动。

棠西雁手法娴熟地一捋一甩,短匕毫不犹豫划过,双手一分,一条白花花的蛇肉印着火光,闪现一种金黄色。

什么能让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闻风丧胆。

答案,就藏在炭火堆前的笑容里。

棠西雁喜孜孜地把蛇肉分成几段,慢慢烧烤,他撒了一点粗盐调味,想着此时要再来点辣椒该多好。

烟香萦绕,蛇肉串滋滋作响,脂油洇出。

棠西雁一边烤一边絮叨:“客人不知道吧,大漠看着荒莽,地下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沙鼠、蜥蜴、蝎子,都能吃。沙漠中的沙蝎子吃起来脆地很,还带有果香味儿,我经常烤的,店里的伙计说我一个人烤都是神经病,我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烤什么,不回房睡觉......”

夜色香甜。

杜梨抓着竹签,吃下去几段,问道:“蛇肉?”

棠西雁笑道:“这种蛇我们管它叫芝麻蛇,一辈子生活在沙地里,眼睛看不见,只在夜间找些小虫子吃,靠着皮肤来感受地面的震颤,没毒,客人放心吃。”

杜梨顿了顿,说:“它一出生就看不见么?”

棠西雁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才说:“对,大漠白天热,它伏身地下,夜晚捕食,已经不需要眼睛了。”

说完喃喃自语:“你说啊,这世上的好人没有好报,有人干了那么多好事,下场还是凄惨,那干嘛还要做个好人,想不通,啧,真是亏死了。”

杜梨道:“世人行善求好,并非都是为了一个好报,只是觉得那样做是对的。”

棠西雁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哼,亏本生意我可不做。”

杜梨笑道:“棠掌柜玲珑心肠,自然是不会吃亏的。”

“你觉得我怎么样?”听见杜梨评价他,棠西雁心下一动,兴冲冲地看着他问。

“啊?”他猛地发问,杜梨没有反应过来,“你......”。

“就是瓜州门,你觉得瓜州门怎么样?”棠西雁赶紧换了一个问法,“是不是很坏?”

杜梨想了一想,摇摇头说:“世人如何评价瓜州门我不知,在我看来,人间多江河,也须两论清浊。

你我虽修得仙身,但也不是造物主,溯源追本,我们生而为人,为世之道,或顶天立地,或摸索前进。

人间的大丈夫,一生不是永远至善至美,只求不负己心,问心无愧。

瓜州门内,罪恶丛生是不假。

沙漠流乱,本为恶鬼魅妖的法外之地,棠掌柜经营瓜州门,一人之力约束万鬼,使之不敢肆意作恶,也并非全无好处。

棠掌柜离开之时,也为瓜州门的未来想好了去路,并不纵容它流乱。”

连日的赶路,杜梨看起来有些疲惫,火光给他的脸勾上了一层金边,融去了那一层淡淡的疏离。

夜风中,他的语气温暖犹如厚实的棉,“今后棠掌柜再不踏足瓜州门,从前种种行为也便都改了罢。”

棠西雁半张着嘴,慢慢看着杜梨,直把他看到骨头里去,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瓜州门来了新掌柜,姓甚名谁不知。。

棠西雁平时属于在别人头上屙屎,还嫌别人脑壳不平,在这边做生意,挣了别人的钱,嘴里还要嫌东嫌西。

但坏归坏,自己吃肉,也会留一口汤给别人。

这个新掌柜,属于打烂油瓶——全倒光,自己不想挣钱,也不允许其他妖怪去挣。

她的性子又是胡椒拌黄瓜——又辣又脆,乌素羁的妖怪和过路的客商没有不怕她的。

棠西雁想,我问心无愧,就是对你有愧。

杜梨虽然知道瓜州门罪恶丛生,但也没真正见到棠西雁干的事,若是亲眼所见,未必会这样说。

又想到杜梨那双脆弱的眼睛,能从如此腌臜的瓜州门中看出一点好来,老天怎么不多多怜惜他,让他从前遇上了那个罪恶的少年。

若是当时早早地对杜梨忏悔,求他原谅……那么当时,他也能像今天一样,没那么生气吗?

他们两人之间还会走到当初那一步吗?

那堆篝火燃起的火焰正玩得高兴,像一朵纯净的红花,在静静的黑夜里盛开着,随着风左右摇曳舞蹈。

棠西雁想起了一些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轻不可闻地说:“我等得你好苦……”

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夜风拉着长长的尾音,呜咽地卷过沙坡,火堆里的树枝噼驳作响,如怨如诉。

寂静的夜空似乎有吟唱传来,舞乐管弦,新声奇变。

杜梨侧耳细听了听,分辨出乐曲中特殊的七声,宫声、南吕声、角声、变徵声、徵声、羽声、变宫声。

澹澹笑道:“古有龟兹人苏祗婆,善胡琵琶,此龟兹琵琶乐,此地竟有此风雅乐事,亦稍慰旅途乏顿矣。”

棠西雁方才心情不太好,现在听到这个欢快的乐音,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稍稍释怀一些。

空气中的吟唱就像是一条不绝如缕的丝线,虽然很轻,却是听得很清楚。

这首曲子名叫《善善摩尼》。

善善就是当地土话“好啊”的意思,“摩尼”就是他们口中的神仙,菩萨。

音是煌煌正音,词是訇訇佛号,似乎在虔诚善颂。

曲终收拨,四弦当心,空气中又换了一曲。

节奏骤然加快,仿佛有人从嗓子里发出轰音,夹杂着粗粝几声的癫狂,遮掩不住的邪气随之四溢而出。

杜梨察觉不妙,持剑燃符,张开一个结界,挡住转瞬而至的一股凛冽音波。

音波弹回,折在沙地上,沙尘如裂帛般四散。

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一痕浅浅的黄色,那一派黄线渐渐近了。

细看之下竟是大队人马扬起黄沙,如一道屏障慢慢逼近,闻得马蹄声如奔雷席卷,一时竟分不出多少人来。

“是刍灵。”棠西雁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发白。

“嗯。”杜梨沉声,“甚是怪异。”

“怎么了?客人”

“刍灵集结而行,贪魂而图,它们不往鸣沙山去,这是为何?”

大漠里的刍灵,需要用魂魄填饱自己的躯壳,按理说,再没有比前方的鸣沙山更合适的地方了。

这些刍灵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甚是古怪。

“大概是你我修炼,魂魄比较好吃吧。”棠西雁沉下脸,眸光印着凶狠,袖中握住一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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