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应臻勉强支棱起头颅,强打精神往那边看了看。
待看清了是什么东西,他好似一阵焦雷打在身上,浑身颤抖,“碎魂咒!你…竟然碎他们的灵魄…你这个疯子!”
碎魂后灵魄归于虚无,再也不可捉摸,不入阴司,不入轮回。
席应臻恨极,又咳了几声,眼神黯淡下去。
“哎呀,你可是误会我了,世间苦难太多,我好心碎魂散魄,让他们不入地狱轮回,远离诸多苦恶,岂不是大好事吗!应该买盒鞭炮来庆祝一下呀,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晏兮伏下身子,秘笑着挑衅,眼中满是诡异的兴奋。
席应臻浑身一震,眼中寒星湮灭,艰难道:“凶王,世间灵魄皆有定数,你碎魂散魄,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天谴?呸!”晏兮蹲下来啐了席应臻一口,指着头上那块“天知地鉴”的匾额问他:“你礼敬天地,天地会来救你吗?我这个恶叉行走天地,做尽坏事,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死的是谁?是你这个自诩天公地道的城隍大人啊,可笑!”
他疯疯癫癫,骂骂咧咧,抬脚在席应臻脸上碾蹭,直把鞋底蹭干净,这才指着城隍塑像满意地咂咂嘴,“这才像个黑面城隍嘛,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和这泥儿像多配呀,哈哈哈。”
席应臻已经说不出来话,羞辱磋磨,一败涂地。
晏兮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扭向地面,短匕已经入手,他笑嘻嘻地说:“放轻松啊,放轻松,我会让你享受一下,旁人无法到达的,痛苦巅峰的滋味,你坚持一下,等死了就不痛了。”
席应臻最后一缕清明眼神,挤满的全是此人对世间癫狂的恶意。
这个男人满身被罪业的棘蔓牢牢缚住,明明感受不到世间的好,却固执地在此间挣扎,难以捉摸,诡谲至极。
这样的人怎能容他存活于世,必诛必灭,以绝后世之患。
地面上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弹力,带着粘稠的阴风,几百双手同时将晏兮拱起,又把他裹进风眼里……
目光所及,远处的庙里,席应臻捏着一张符咒,已经用灵力燃烧了一半。
该死!
是设在城墙上守护城池的阵法。
反鬼阴风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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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从十几天前开始,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
雨水每天像羊毫,像绢丝一样漫天狂扯。
墙角处的青苔饱吸雨水,心满意足地散发出一片翠意来。
太阳懒样样开工了。
杜梨正一捆一捆抱着柴火往院子里摆,他已经铺满了小半个院子。
家常的杜梨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阑衫,临院晒薪时,弯腰摆弄柴火,那腰线看起来比晏兮想象的还要细一些。
晏兮跑过去,抢过他手中的柴火,“都潮了吗?令君弄了许久,休息一下,我来吧。”
“春潮带雨,三餐取暖又离不开这些干柴,墙根底下潮湿,堆放着怕是霉坏了。”杜梨说着,也没闲着,转身又抱了一捆。
晏兮见杜梨没有休息的意思,加快抱柴晒柴的速度,不一会儿,柴火便铺满了院子的地面。
他眯眼看看太阳,笑着说:“放心吧令君,就这个日头,晒到傍晚就可以干了。”
晒完柴火,又用了早饭。
杜梨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摆弄茶具。
他取出一个鬼脸青的大瓮,从里面舀出几勺水。
抬起勺子的时候,水珠在木勺底部挂出圆润的弧线。
杜梨把水壶放在炭炉子上,开始烧水。
晏兮知道他要泡茶,没等招呼,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对面。
橘子花挤挤簇蔟,一枝青芽斜伸,在杜梨的束冠旁微微点头。
“令君,我干了,你随意。”晏兮拿起一个空杯子,装模作样地磕了磕。
此时水还没烧开,这也不是喝酒。
杜梨却很配合,同样举起一个空杯子,说:“你随意,咱们慢慢儿。”
他和晏兮待地久了,不像之前那么沉闷,偶尔也会开个玩笑。
杜梨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晏兮想到席应臻,他不禁问:“令君,除了席城隍,你还有什么亲朋好友吗?”
杜梨正往晏兮的杯子里分茶,听他说话,动作如仪地回道:“从前是有的,日子久远,如今已经不多来往了。”
茶水落在茶杯中,打出钝钝的声音,杜梨指尖抖了抖,茶水漫到了八分。
这样的高度,怕拿杯子的时候烫手。
他敏感地察觉到了,把杯子移到自己面前,“抱歉,这杯我喝吧。”
晏兮知道酒要斟满,却不知道茶倒七分的道理。他没有再追问,就像杜梨没有问过他的从前,他也不会去问杜梨的从前。
“我在现世住了这么久,没有朋友就没有朋友吧,不算什么,一个人也挺好的。”晏兮弹着茶杯玩。
“怎么会,”杜梨说,“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朋友吗?”
晏兮抬眼看了看杜梨。
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和我做朋友的人,下场都很是凄惨,令君不怕吗”
杜梨愣了愣,摇摇头说 :“你我相识许久,我知道你并非刁钻毒辣之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晏兮心中腹诽,你是真瞎啊。
他拿过茶海,给杜梨续上茶水,抱着手问他:“令君光明磊落,可知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见杜梨回答不出来,晏兮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看着天真到不染尘埃的人最可怕,顶着这样一副嘴脸,做起坏事来,别说有多方便了,令君可要小心了,遇到这样的人,赶紧远远躲开,没得哪天被他害死了,后悔都来不及。”
杜梨听他这样说,微愣了一下,把一个砂铫小壶放在炭炉上,“多谢提醒,旁人我不知,我知你断断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也无需躲开,不是吗?”
晏兮噎了噎,含含糊糊地说:“令君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若是我之前都是装的呢?令君知道我出生市井,那种地方最不缺做戏之人。”
杜梨想了想回答他说:“若你想害我,为什么不早动手?”
晏兮虽然害怕杜梨发现他的本性,但看到杜梨对人一副毫无防备,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又不打一处来,“如果我是想害你呢,之前找不到妥当的机会动手,你怎么办?”
杜梨颇为头疼,但也不想敷衍他,仔细想了想才缓缓地说,“那也只能怪我识人不清了。”
壶中的水沸腾起来,发出簌簌的响声。
晏兮死死盯着杜梨,眼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可惜的是,这种距离下,杜梨看不见他。
若是光论相貌的话,晏兮的眉眼极有特点,显精致的尖眼角,显天真的高眼宽,整体呈无辜下垂之势,眼尾末处却又骄傲上翘。
他要是不逞凶不发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你,更像是一只眸光清澈的幼兽,很难让人不去疼他。
开水沸腾的响声,如同风吹松林,时响时止,忽然出现一瞬间的沉默。
炭的发热不太好。
“我知道的,你一直对我甚好。”杜梨补充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开始谈了,目前主要还是暗恋拉。
我仅有的10个宝贝粉丝,和大家说一下,月底了,比较忙。之前每天能更两章,月底每天只能一章了,晚上更新,审核一下,第二天就可以看了。
你们看,我今天是不是大粗长了,补偿一下。
我就纳闷儿了,你们都是在哪里找到的我?
我扒拉了半天网页,自己都找不到我自己,悲伤。
每天来看啊,两个小可爱的爱情,就靠大家的评论发电啦。
抱拳拳。
☆、羊庄
碧山上的日子又过了一些时候。
这天,山的那边刚挂上一抹鱼肚白,满天的星子还没退干净。
杜梨已经醒了一会儿,披着一件月白流纹的直掇,蘸了墨,落在筏纸上的字行墨俊爽,写的是一个“夜静春山”的挂轴。
在某一瞬间,长指一顿,毫锥上墨迹欲滴未滴。
灵斗幡有异。
杜梨并没有受影响,待最后一笔稳稳落下,才凝神感知灵斗幡的昭示。
红幡微动,震仰盂,艮覆碗,东南方有异,邪物作祟。
杜梨稍一判断,换上狩岳袍,即刻就要出门。
晏兮的房门紧闭,两扇木头门严丝合缝地靠在一起,仿佛里面的人也微阖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