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谢杳的女修道:“木已成舟,逐出师门亦于事无补。不如直接结为姻亲,更为妥当罢?谢氏乃名门,此等事情传扬出去,师姐还怎么做人?”
又一青衣修士恶狠狠看了唐谷雨一眼,“素来以雅正端方闻名的师兄竟如此不堪么?我看还是逐出师门较为合适。”
谢杳小声道:“其实,其实阿杳也愿意与师兄在一起。师兄只是太性急了……”
扶着她的女修立刻道:“啊,既然师姐都这样说了,那还是……”
双生道士打断她们,坚持道:“宗门风气不可不正!”
他们争得激烈,聚过来的人愈来愈多。唐谷雨站在门口,想开口辩解,但又马上被堵回去。白露听着他们的动向,依稀可以将外头的人分为两类。
一类附和谢杳,另一类则坚持将唐谷雨逐出师门。
白露低头想了一阵,这么荒诞的事情,任一个人遇上,都得查清才好说话,他们却压根不想给唐谷雨说话的机会。很明显,前者有意附和谢氏,后者想除去唐谷雨这个竞争对手,提高自己继承宗门的机会。
他们各怀鬼胎,各有打算。其实没人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白露突然意识到,他们只是想借这个因由,谋取自己的利益而已。
这一张张嘴如同墨水一般,滴一滴进江河,江河并不会被染黑。但若成百上千滴墨水汇集在一起,再干净的江河也会被污浊染身。
白露看着孤立无援的唐谷雨,着实为他捏了把汗。他这么强的人,成为众矢之的,也算是在所难免的事。
“静一静!”人群中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白露忍不住掀开床帏,变成小猫崽子跑到唐谷雨脚边。只见满山光火中,十二位天师簇拥着一个方面阔额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提着一盏灯,脸色难看,沉声道:“谷雨,你告诉为师,究竟怎么回事。”
第44章 处暑·二
唐谷雨正欲开口,谢杳见势不妙,带着哭腔道:“师父不相信阿杳吗?”
唐宗主沉吟道:“谷雨是为师看着长大的,他的品行为师……”
谢杳打断宗主,“阿杳的长辈从小教导阿杳,谢氏子弟当成材耀世,重礼守节。阿杳自知资质平平,成不了大材,但一直恪守礼节,从来都不敢越线,自觉无愧于心。师父是……”她红红的眼角掉出一滴眼泪,“不信任谢氏的族风吗?”
唐宗主很是迟疑,“这……”
谢杳拿帕子揩去眼泪继续道:“阿杳如何敢拿自己名节胡来?”
扶着她的女修道:“是啊,此事若传扬出去,只怕谢氏不会善罢甘休的。何况,人心易变。青仪师兄虽是师父一手抚养,可先前,不也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连连犯忌,枉顾门规么?”
一个蓝衣修士瞪着眼捂着嘴惊道:“人前一丝不苟,人后玷污同门。师父竟要维护这样一个人么?”
白露竖着两个猫耳听他们言语,都快被气死了。她没有心思去注意唐谷雨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人竟要被人平白污蔑,实在是太憋屈了。
何况,污蔑他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差点把自己搞死的谢杳。
唐宗主须得衡量宗门与权贵间的利弊,又得让人信服,只站在原地思索沉默。
他们越说越起劲,白露甚至听见,有人把唐谷雨归为禽兽一类。唐谷雨却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位天师蓦地看向唐谷雨道:“你,到底有没有?”
唐宗主亦将目光投向唐谷雨。
唐谷雨的眼中闪过一抹讶然,原来师父,也不信任自己么。他冷声道:“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空口无凭,谁能作证?!”不知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声音。
唐谷雨抬眼看他,面若寒冰,眼含冻雪:“谢杳所言亦空口无凭,谁能作证?”
白露惊讶地抬头,她素知唐谷雨清冷,可这样冷到能把人冻死的神情,她是真的头一次见。当一个人隐忍到极点的时候……
谢杳的手明显抖了一抖,泣道:“我如何敢拿自己名节胡来?”
“是啊。”有人附和。
白露知道,唐谷雨应该能解决当前的困境。可,她看着眼前的各色面容,有冷漠,有窃喜,有悲痛……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
其实他们才不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想借这事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嫉妒唐谷雨的想把他推下高台,觊觎宗主之位的想把这个强劲对手铲除,想趁机附庸世家的亦都帮着谢杳或是他人说话。
她突然明白,其实唐谷雨即便是为自己辩清楚了,谣言也会被传扬出去,作为日后他们卷土重来的理由。
白露越想越气,她很心疼这个人,凭什么他要受这些委屈?!
愤怒、疼惜、烦躁等各种情绪从胸膛蹭蹭蹭窜进脑袋。
洁白的衣袍旁,突然闪出一道金光。
白露在月光下缓缓站起,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道:“我能作证。”
前一刻尚嘈杂的山头,顿时静默。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
唐谷雨亦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白露道:“我能作证,谢杳入他房时,我一直都在。唐谷雨从未对谢杳做过什么。”
谢杳登时脸色发青,手颤了颤。
“这,这……”所有人迟疑了一阵。
谢杳静了许久,蓦地抬起头道:“你说的话,如何能信?你比赛作弊,勾引师兄,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贱民,恬不知耻,胡话连篇。你说的话,如何能叫人信服?”
“啊……是啊。”修士们纷纷反应过来,双生道士道:“你是哪路人?当日一赛,你从青仪房中跑出可是人尽皆知的事。你们两个干不干净,还需人提么?谁晓得你是不是与青仪沆瀣一气?”
一个青仪修士懦声道:“我记得,先前给师兄送包裹,不慎闯进去时确实看到师兄和……”
唐谷雨的脸登时冷到极点。
白露犹豫了一下。也对,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野丫头而已。即便是作证,也没有人会信她。除非……
她咬了咬牙,心里默默朝天空某个方向拜了拜,心道师父借您老人家面子一用。
她道:“我记得,我初来碧霄间时,听说这里一共供奉了两位仙?一位是第一个飞升的宗主,另一位是昆仑山的一尊大仙?”
谢杳冷笑道:“是啊,碧霄间承蒙二位照顾才有今日的成就。你一个贱民,若非比赛当日有幸被人放进来,只怕连此等逸闻都没资格听说。”
白露道:“是啊,我一个贱民,若非比赛当日有幸被人放进来,只怕都不知道,原来我师父的名气这么大。”
此话一出,所有修士哗然。
所有人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之后,不约而同地抖了抖。谢杳抖了抖,又愣了愣。
那对双生道士很快回神,高的那个冷笑道:“碧霄间恩祖的名声,岂容你玷污!为了出风头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委实贻笑大方!”
白露亦冷笑,解下腰间一镶金令牌,令牌上刻了一连串小字:左圣南极南岳真人左仙太虚真人。
她举起令牌走到中央,道:“我乃太虚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师父他老人家素来教导我当低调,我谨遵师父教诲,便也不大提这个身份。只是如今,似乎容不得我再隐瞒身份下去。”
她走到谢杳面前,眯了眯眼俯视谢杳道:“你不是觉得我说的话无法令人信服吗?太虚真人亲传弟子的话,也无法令人信服吗?你们不是很讲究出身的吗?”
谢杳发青的脸色,立刻黑如锅底。
白露尚未来得及继续说下去,谢杳突然朝她扑过来夺过令牌。令牌入手的瞬间,刺啦刺啦开始冒烟,谢杳的手被上古仙泽灼出一道鲜明的烫伤痕迹。
啪啦一声,令牌跌在地上。谢杳吓得双膝发软,跪在地上。
鸦雀无声。
白露拾起令牌冷眼看她道:“只有亲传弟子能握的令牌,安能有假?”
握着令牌,“还有,我和唐谷雨发生什么,是我与他的事,旁人没有资格非议。”
抬首看向众人,冷声道:“如何?你们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
有人惧道:“竟是天上真人的弟子么……若太虚真人得知自己的弟子造人非议,怪罪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