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种坟地位列仙班/列仙奇闻录(31)

依稀记得,师父曾教导,不怕皮肉之痛的人,往往是因为曾经受过足够多的身心创伤,所以一些小伤在这样的人眼里,就常常显得微不足道。

她垂下睫毛,忍不住拨开他熟睡时挡在脸前的几缕碎发。目光放柔。

他以前受过多少痛楚,她不晓得。她只知道,自己并不想看到他受痛。

太虚真人亦是个药师,所以炼药的原理,白露多少知道些。须得测明伤者体质,对症下药,伤者方能好得快些。

将手探到他两眉之间,测他灵根。用灵识摸索了半天,白露缩回手,眉头深锁。

为什么……唐谷雨……

没有灵根?

唐谷雨可是盘古的一滴眼泪啊……盘古乃是开天辟地的造物主,承天之序,应地之变。光一缕气息就可幻风飘云,双目更是能成辉泽万灵的日月,缘何他一滴眼泪化出来的人,竟连灵根都没有?

白露想不通。

照理来说,他是造物主身上的一部分,很可能是五种灵根齐备的。又或者,他本是一滴眼泪,若同她一样,有强大的水系灵根,那也说得过去。

但怎么会,没有灵根?

没有办法,她总不可能现在叫醒他问他怎么回事。

没有灵根,就只能按照普通人的标准给他用药。她从唐谷雨的乾坤锦袋中挑挑拣拣找出几味药草,又从自己怀中摸出几颗金稻谷种子,走下楼,付给小二几两银子道:“小二,厨房里的蒸锅借我一用。”

一刻钟过去,白露端着一碗透明粘稠的膏状物回到房中。蹑手蹑脚地开门,又小心翼翼地阖上门。

白露虽不大精通药理,但好歹她的师父制药厉害,耳濡目染多了,也就学到了些皮毛。她调的这药无色无味,抹在身上后第二日起来,便全部被肌肤吸收,留不下半点用过药的痕迹。如此一来,待到明日唐谷雨醒来,也不会发觉她干了什么,可以避免尴尬。

为了防止唐谷雨在她抹药途中醒来,白露在他耳边念了个昏睡诀,才开始正式抹药。

房中烛火摇曳,衬出一张白净的脸。兴许是夏日雨多,客栈周围草木旺盛,窗格缝儿里竟钻进来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停在他的鼻尖上。他是真的睡熟了,从容地歪在榻上,头发自然垂着,双睫阖着,容颜恬淡,宛如春熙雾霭笼罩下的秋水远山。

他就那么沉浸在一枕酣梦之中,仿佛鼻尖这只萤火虫,满屋敞亮光火,一丛雨时蛙鸣,都与他无半分干系。

她刚抹完药,替他掖好被子,他忽然蹙眉踢开被子,额上冒了冷汗,猛地伸手拽住她的袖角,脱口而出:“白露。”语气极其不安。

白露被他吓了一跳。

醒,醒了?

她尴尬道:“啊……我,我在呢……”

她还没来得及将“不好意思啊偷偷跟来了”说出口。唐谷雨听到那句“我在”,已然垂下手,安然躺着。

白露长舒一口气,原来只是睡得沉了梦魇了啊。

她重新替他掖好被子,变回黄黑相间的小猫崽子,吹熄了灯火。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雨未停歇。

唐谷雨起了个早,买了顶伞继续赶路。

为了防止白露皮毛淋湿,唐谷雨顺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昨天睡得晚,今早起得早,看着云低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略略困乏。她觉得,反正不用自己走路,便真闭上眼睛接着睡。

又不晓得睡了多久,她被唐谷雨与他人对话的声音吵醒。

抬起眼皮,他们已站在一个河渡头了。渡头停泊了两只船,皆是有船夫的。

那个年纪大些的船家下巴上长了颗大痦子,倒是健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待白露醒来的时候,正听他道:“这里原本没湖的,因为地势低,雨下多了才有了湖。老天下雨淹了几个村,倒是也给我们摇船的赏了口饭吃。外地的人从这里出去,都得坐我的船过,几天下来还赚了不少。”

另一个带着斗笠,皮肤还挺白,估计挺年轻的,低着头也不说话。

痦子船家问年轻船家道:“我看着你倒面生,新来的罢?年纪轻轻懂得出来补贴家用,倒是个好孩子。”

雨势太大,湖面上笼了一层雾。痦子船家注意到来人,转头看向唐谷雨道:“道长要过岸么?”

唐谷雨点头,道:“劳驾。”

痦子船家道:“哎,我年纪大了,早上刚从菰城摆了个来回,身子骨都要散架了。道长找这年轻后生渡罢,我得歇歇。”

年轻船家并不说话,把船往岸上靠了靠,似有邀他上船之意。

第29章 芒种·一

唐谷雨看着年轻船家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天,的确是无法御剑了,走上乌篷船道:“去月泽山下的陈家村。”

年轻船家僵硬地转过身,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背对他们开始摇桨。

桨拨动湖水,船行到湖心,雾越发浓郁。唐谷雨收起油纸伞坐在船篷下,白露百无聊赖地趴在他腿上,他腰间的锦袋正好也垂在腿上,摆在她面前。

修士们佩戴的锦袋都比较特殊,巴掌大一个小袋子里别有洞天,能包纳乾坤万物,可方便修士们将所有的法器资财尽数带在身上。不过,这种锦袋十分昂贵,白露比较穷,赚的那点小钱压根就买不起。

她实在是很好奇,像唐谷雨这种品阶的修士,到底有多富。她很想伸出爪子打开他的锦袋,数数到底有多少钱。可仔细想想,窥探别人隐私不太正道,只好硬生生地遏制住自己那对好奇的小爪子。

舟在湖中,年轻船家与唐谷雨两只闷葫芦碰在一起,天安地静,无聊得她连连打哈欠。

老实说,变成一只小猫崽子到现在,白露获得了许多乐趣。譬如,可以省下一笔食宿钱。再者,雨天不必亲自走路。以及,不用亲自梳头了,因为热爱撸猫的唐谷雨,时不时就会在她脑袋上顺两把。

提到顺毛,她突然想起来,唐谷雨好像已经一早上都没有顺她的毛了。

白露十分贴心地摆摆尾巴扫扫他的手背,提醒他该顺毛了。

毫无反应。

她又扫了扫他的掌心。

仍旧无反应。

他今天好奇怪啊。

白露转过脑袋,一声“喵呜”顿时哽在喉咙里,尾巴也吓得垂了下去。

唐谷雨正在看着她。并且看她的眼神很复杂,还略略带了一丝疑惑。

一点都不慈爱,不像是昨天看猫的眼神。

白露心跳加速,难不成他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小猫崽子了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莫非是昨夜药碗忘记藏起来被他发现了?又或者是昨晚偷喝的茶太多了他察觉不对劲了?再或者……白露使劲回想昨晚自己干过的事,暗暗感叹,唐谷雨果然没那么好上当。

不过,所幸,他只要没说什么,就铁定是还在怀疑,尚未确定。她还能悄悄地在他身边潜伏一阵子。

想到这里,白露觉得自己的形象愈发光辉伟大。她竟能关心一个人关心到屈尊变成一只小猫,甚至愿意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泊船缓缓前行,快靠岸时,雨已小了许多。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进乌篷船下躲雨,白露为了展现自己是一只猫,一蹬腿,刻意朝刚刚停歇的小麻雀扑过去。

船晃了晃,小麻雀扑棱着翅膀朝船头飞去,叫她扑了个空。白露不服气,又喵呜一声,猛地扑去。

她到底不是一只真的猫,没有那么矫健的身手。一扑就扑歪了,恰恰好撞在年轻船夫的小腿肚上。

她愧疚地抬头,却发现船夫纹丝不动,手中的动作亦毫无停顿。

蹬蹬蹬跑回唐谷雨身边,唐谷雨显然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挥出一张验灵符。

验灵符在年轻船夫背上贴了一会儿,却又毫无反应,飞回了唐谷雨手中。他皱了皱眉头,将符咒重新收回怀中。

符咒对年轻船夫不起作用,看来他非鬼怪亦非尸首。居然是个普通人?白露心下惊讶,想不到世上居然有比唐谷雨还镇静的人啊。

至午时,船靠了岸。此时雨已不再下,空中艳阳高悬,风和云晓。

岸头是一座低矮近水的木板小桥,白露一蹦一跳地走在小桥上,木板嘎吱嘎吱,桥墩周围藻荇浮动,惊走湖中几尾正在嬉戏的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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