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小时前,顾畅青下到星系摩羯座地下停车场就察觉到有人盯梢,他保持步调不变,视线瞥过附近车辆后视镜所映出的影像,很快便知晓跟踪者身份。
玩盯梢还开这么拉风的一辆拉斯特ML5,生怕别人认不出吗?
果然还是个孩子。
顾畅青浅淡的笑容转瞬即逝,那道愈来愈深的竖纹追随心事而显于眉心。
之前,他一直笃定,即便他无法完全掌控全局,至少也不会令自己太过于受到局势的摆布;然而此时此刻,他才相信,他已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那由两人复杂情感所结成的陷阱中,左右拉扯着他;区别只在于,哪个时候更受哪个人牵制多一点罢了。
又驱车半小时后,顾畅青驾车驶入海港市,中途停于市中心某家西点店门前,买一盒糕点后继续驱车前行。直到海边,他才下车,拿着一瓶红酒和一个酒杯以及那盒糕点下车,在沙滩上随性落座。
顾畅青拔出酒瓶木塞,为自己斟了一杯,长指捏着酒杯握柄,轻轻晃动杯中暗红色酒液,扬声道:“跟了这么久,还是出来一起坐吧!”醇厚嗓音融入夜色、月光与海浪声中,荡漾着别样的吸引力。
藏身于礁石后的唐信无奈地白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只得走出阴影,佯装惊讶地干笑道:“咦,顾特助你居然也在这里晒月光,好巧啊!”
“是很巧。”顾畅青无意拆穿对方借拙劣搭讪来掩饰被点破跟踪的尴尬,仍是保持仰望墨色夜空明月的姿势。
唐信瞥一眼对方身旁的酒瓶、酒杯,视线最终被那个已经打开纸盒的巧克力布朗尼蛋糕所吸引,努力吞了吞口水,“效仿古人‘举杯邀明月’吗?”
故意似乎并不太喜欢吃甜食,为什么大半夜地千里迢迢开车来到海港市晒月光,还要买个蛋糕?只为搭配红酒?
慢着!现在不是想吃的时候!我来这里是为了……
唐信忙摇头驱赶着肚里的馋虫,发现对方递了半杯酒给自己,遂道谢接过。
顾畅青随即以双臂撑于身后,身体后倾,继续仰头赏月,“我的原名,是你表姐告诉你的吧。”
猝不及防的一句,令正在品红酒的唐信立时咳嗽不止,殷红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滴于沙滩上,如同点点红梅凌寒绽放。
故意到底查到多少关于我的事情?!
正有些好笑觑着青年不知所措模样的顾畅青陡然皱眉别过头,不想再多看一眼那此时正于对方唇角绽放,足以令自己立时回忆某个悲怆时刻的妖冶殷红。
顺过气后,唐信这才发现顾畅青不知道何时已经拿过自己刚才因呛气顺水放下的酒杯,悠然小啜着自己不曾喝完的酒液,他忙扭头佯装远眺月色,丝毫不曾发觉自己的脸颊已然泛起浅淡动人的粉色。
故意他,他居然喝我剩下的酒!
等等,不对,这,这杯子原本就是他的!
蠢啊,唐信,这里就他一个人,自然就只准备了一个杯子,不然还要设宴席吗?
唐信红着脸低着头,沉默好一会,虚咳一声,终于打破尴尬与沉默。“那个,我到底该叫你哪个名字?”
“有区别吗?”顾畅青的清冷嗓音有如天上明月,却矛盾地隐隐带着几分极柔和的暖意。
唐信一句“当然有区别。”还没出口,立即被对方“反正你也从没叫过。”再度噎住。
难道他知道我偷偷叫他“故意”?还骂他“冷面隔离罩”?不可能吧!
唐信借眼角余光,瞥向身旁那仰望海上明月的身影;似乎是因被柔和如水的银光所笼,男人的眉眼不似平日时刻警惕提防时那般紧绷、冷峻,竟是无比温和;入鬓剑眉下古井无波的眼眸倒影一轮圆月,凝着一泓似愁还悲的神色,唇瓣因为银辉轻抹,折射出莹润诱人的光泽。
这就是他一直深藏,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吗?
顾畅青。每次我念他的名字,总能回味出:回顾往昔,长情依旧的深意。
能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长情不变,怕是任何人此生唯一所求之幸吧。
“你,是不是和总裁吵架了……因为他和那些男明星……”。卧槽!唐信,你不干脆把刚才候在停车场时,监听到高战天又跑去找某个当红男星喝酒的事曝出来?!
顾畅青闻言,徐徐扭头看向他,过了十几秒才应:“我和高战天,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言毕,他即露出忽如坠迷雾般的神情。
“啊?”唐信一怔,回味着对方的话,心猛然一跳。故意他刚才说,“他和总裁,不是我认为的那样”的意思是,他和总裁不是……
不对,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难道……怎么可能?
不敢去深究那个在脑海里呼之欲出的答案,唐信忙点头,乖顺地应:“喔!”
顾畅青眸色澄清,言语郑重,再无平日里的半分强硬与霸道,“所以,你真的不要再继续陷入其中,那不是你应该涉足的。”
因对方极关切、担忧的话语,唐信再度失了心神。陡然间,一道银光晃花了他的眼,收回心神与逐渐失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注视向对方微敞衣襟,结实胸膛处两片闪亮的银色金属身份牌项坠的含义,思忖后不觉脱口:“我总觉得,你……”。
闻言,顾畅青饶有兴趣地扭头看向身旁的青年,大约因如水凉月与涛浪声的共同感染,青年五官中平添几分平日少见的沉稳与静默,愈加显得眉眼如画;仿佛与过往记忆中的某个身影有两、三分重叠,却又不甚相似。
唐信他自有其乐天的性格,有他自己的目标,而非围绕着我而活;他,并不是小白。
因对方的注视而得到继续话题的默许,唐信试探问:“你有着什么隐秘的过往吧?”
“即便有,也不与他人相关。”顾畅青的眉目转瞬清冷几许,却不像是讥讽,而是在自嘲。
“心底压着不能对人言的事,久了,就会苦闷得连呼吸都忘记。”
“人生在世,谁心底没有几个不大不小的秘密?”顾畅青将身旁那个,自己来时途中电话预定的蛋糕递给青年,脸上挂着自嘲的苦笑,“如果觉得苦,那就多吃点甜食。”
唐信顺从地接过蛋糕,并不着急吃,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等待他翻开那个深埋于心底厚重故事的第一页。
和缓浪涛声中,男子低沉清冽嗓音如悠悠岁月,徐徐倒流于眼前,“我们顾家和邻居宣家关系很好,大家相互照顾。宣叔叔独子小白,自小就喜欢跑到我家来玩、住,让我教他功课,寒暑假也跟在我身后,除了上课,我们几乎是形影不离。”
“九年前……我父亲意外离世,我就回了国;那时候,宣叔叔夫妻已经离婚好几年,小白跟随他母亲到异地也生活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小白就选择重新随宣叔叔一起住。”
“其实父母离婚对小白他影响很大,虽然由始至终,他看上去都依旧和当初一样活泼、开朗,但我知道,他只是从不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任何受伤与担忧而已;只有单独面对我时,他才表现出脆弱,需要别人照顾、呵护的一面。大约是我也失去了父母,再没有亲近的亲友,小白对于我来说,逐渐几乎等同于全世界。我们像兄弟,却又不是兄弟;其中微妙的感觉,当时忙碌于考研与工作的我根本没时间去考虑。”
“小白有一点和你很像,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当他清楚发觉他对我的感觉后,率先向我告白。”顾畅青骤然将拳头击向身旁沙滩,溅起浅浅的沙雾,却也深深镌刻下一个凹坑,“当时的我,震惊且愤怒!于是我疏离他;而他为了不让我尴尬,也选择待在不远处静待我的回答。”
“就在我觉得似乎可以面对小白,和他好好聊一聊对彼此的感觉时,他却永远地离开了我……”。
“经过我父亲的老朋友反复调查,得出的结果无一不是‘意外’。但我却清楚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意外!然而我却找不到任何证据来支持。我不得不放弃,将这件事压在心头。除了等待,还是等待。”顾畅青双拳紧握,指节泛出苍白的颜色,一如此刻因愤怒煞白的俊颜。“我一直在等待查清真相的机会。”
因为以高战天的权势及影响力,能帮到故意他调查小白当年真正的死因,所以故意他才待在总裁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