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还能怎么办,就打太极呗,无论陆贵妃说了什么,自己都含糊了过去,陆珍要是在一边,说不定还巴不得插话。
她们一行人,带着身后一长队的宫侍就往芙蓉池的方向去。
才转过一角,开路的宫人就险些撞见一人,引发了些骚乱。
陆菀跟着陆贵妃上前,就看见个宫装打扮的女子,长眉微蹙,眉目间有怯弱不胜之态,端得是柔婉可人。
“秋才人,你这般行色匆匆,是为何?”
陆贵妃似乎与这人极为不睦,见了她就挑起了眉,语气不悦,“如今你也不是教坊司的琵琶女了,怎地还这般没规矩。”
秋才人……陆菀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原身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么个人,她索性没开口,只当自己是看个热闹。
后宫里的事儿谁敢招惹,更何况,她也没这个善心。
被叫破的那人,当时就红了眼,她看上去有些害怕,嗫喏了几下才辩解道,“是妾无状,还请娘子恕罪。”
陆贵妃最是厌烦她这等惺惺作态,才能在她生辰时勾了圣人去,白叫她被阖宫上下看了笑话。
“圣人又不在此,你哭给谁看?我今日还有他事,也不为难你。”
她话音一转,透出些怨毒, “你便在此地站上两个时辰,好好练习如何在宫中行走,如何?”
两个时辰,陆菀有些同情这位秋才人了,换算下来就是在这站四个小时,膝盖都要废了。
更别说要让来来往往的宫人看了笑话,简直是把她的面子搁在地上踩。
“妾谢过娘子。”秋才人抹了抹眼泪,小声答道,不敢有异议。
陆菀听见陆贵妃轻哼了一声,显见得是还不太满意。
这时,恰好从宫墙那边转过来了一队人,为首的郎君陆菀也认识,眉清目秀,苍白瘦弱。
这不正是太子吗。
“贵妃娘子是要去何处?”
周怀璋与陆贵妃相互见礼后,状似无意地问道,目光却是从陆菀一直飘到了哭泣的秋才人身上,就皱了皱眉。
陆贵妃似笑非笑,“无非是母家女眷来探望,我带着他们到处走走罢了。可巧,被人冲撞了。”
“不过让秋才人在此站上几个时辰,练练仪态罢了。”
在周怀璋身后,低着头的袁默暗暗攥紧了拳,若是细看去,手都还在抖。
“我从阿耶的含元殿来,他说午后便会来芙蓉池走走,若是秋才人还在此……”
周怀璋收住了话尾,但话中含义是很明显了,起码陆菀是听明白了。
要是陆贵妃不想在圣人心里又落个跋扈的名声,怕是罚不了这秋才人了。
没想到太子还想护着这人,陆菀心里纳罕,总觉得哪里奇怪。
话都说成这样了,陆贵妃压了压心里的火气,皮笑肉不笑,“既是如此,秋才人不若回去好好反省,这教训记在心里便是。”
没想到太子会帮她,秋才人连忙擦了擦泪行礼道谢。
周怀璋见此,也不多言,直接告辞离去,全程不曾多看陆菀一眼,就像不认识她一般。
眼瞧着两队人都离去,秋才人悄悄地往太子身后望去,果然就看见太子后面的那位郎君用右手在身后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她用帕子掩住面容,偷偷地破涕为笑,只觉得今日真是天大的运气,能再见他一面。
宫闱深深,他们能见面,委实不易,这也是,她还能苟活至今的唯一理由。
眼见得陆贵妃心下憋着暗火,陆菀举止间更收敛了几分,只怕她这火气撒到自己头上。
那就是无妄之灾了。
“不过是个乐伎!”
到了池边水亭上,宫人都被赶得远远的,陆贵妃终于恼火出声,沉着脸不屑道。
“不就是仗着跟先皇后有几分相似,勾得圣人与她春风一度,竟是让太子都为她求情。”
陆菀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帮忙了,大约是见着与生母有几分相似之人,都会于心不忍。
一旁被冷落许久的陆珍见此机会,就连忙上前凑趣。
“就是就是,不过是个贱婢!阿姊你也别气,圣人不也只封了她个才人,只怕是早把她忘了。”
陆贵妃想了想,圣人如今是再不曾见那人,也是心下舒畅,就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陆菀身上。
这会她也没心思与陆菀再绕圈子,索性开门见山。
“阿菀,你可知,女子嫁人后,当以何为依仗?”
管她说什么,当不知道便是,陆菀摇了摇头。
陆贵妃眉宇间满是不耐,“那便是你的母家。”
她忍了又忍,放柔了声,“若是你的母家强势,你的丈夫如何敢纳妾蓄婢,又怎敢让他的庶出子女在你的孩子面前乔张乔致?”
这是来洗脑的吧,陆菀假装自己听了进去。
她放空大脑,目光就落到了桌上的点心上,诶,这好像是上次南安吐槽的广寒糕。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太好吃,品相看上去还不错。
“所以,即便是你嫁了人,也不能忘了你姓陆,只有陆家,只有我与小皇子才是你的依仗,你的心需得向着我们。”
陆贵妃说到动情处,伸手握住了陆菀的手腕,紧紧抓住。
“若是有一天……”她没敢往下深说,可话中意昭然若揭,眼中也是炽热如火的欲-望与野心。
被抓疼手腕的陆菀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看着陆贵妃的目光里,就露出些茫然来,表情极其无辜。
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她,自己是一点也没听懂。
陆贵妃险些气得仰倒,却又不能跟她发火,只好把陆珍撵了出去,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说。
“我听阿耶说,谢廷尉有意求娶你。”
她顿了顿,姿态更低了些,“若是你嫁了过去,可要说服谢瑜与陆家一条心。”
“如此,陆家地位稳固,才能让谢瑜对你死心塌地。”
对面的陆菀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一声不吭,玉白的耳尖却是红了。
陆贵妃自以为说动了她,轻笑两声,再过了会儿,就爽快地放了她回去。
回府路上,陆菀背对着聒噪的陆珍,面沉如水,思来想去,只觉得此事源头还在谢瑜身上。
可谢瑜又像是故意不见她,那只能是自己去谢府堵他了,陆菀有些无奈地想,先等阿兄春闱完了再去吧。
就像是拖延症突然就犯了,一时之间,她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见谢瑜,只好刻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阿兄身上。
天子取士,三次大考,过了秋月的乡试,春日的会试,再经过殿试,才能一举登科。
若是能入了前三甲,才真真正正的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所以当年谢瑜能一举得中,又被点了探花,着实是难得。
陆菀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到了谢瑜,连忙把思绪纠了回来,仔细地检查着给阿兄准备的食盒。
都是些管饱又好克化的食物,让他能在考场内安心应试。
对于此次春闱,陆远和周夫人颇为不在意。
陆远甚至还明说了,“便是阿萧中不得,也不妨事,也没谁规定必须走仕途一道。”
反而是一贯与他们这房人疏远的陆鸣,还遣人把陆萧叫去,好生勉力了他一番,看上去很期待陆萧能一举得中。
陆菀倒也没什么想法,觉得考不考得上都行,端只看阿兄的态度了。
一家人亲自去送陆萧进考场,等一考完试,又马上惦念不已地一起去把他接了回来。
院门一开,一大批考生脚下无力地涌了出来,像是做了几天几夜的苦力一般。有那等体弱的,几乎要人抬了出来。
陆菀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胞兄,连忙招手示意他看过来。
“阿萧似乎瘦了点。”
周夫人有些心疼得打量着长子,“回去我便吩咐厨房给你送些汤水,你得按时喝了。”
有些疲乏的陆萧一拱手,“多谢阿娘了。”
“快些回去!”陆远笑得畅快,“阿菀为你准备了一桌子吃食,今日可就能松快松快了。”
陆萧转过头来,冲着陆菀一笑,“那我可是有了口福了。”
陆菀看了看他眼下的青黑,还有眼中遮都遮不住的疲惫,就流露出些担忧神色。
“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阿兄这一考,看上去可真不轻松。”
“走吧走吧,有什么事,等回了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