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安好,午间与同僚应酬,姑母可要恕我来迟了。”
车帘被婢女撩起,车内端坐的徐夫人就看见了自己的侄子,满身酒气,领口甚至还有些散乱,笑得恣意。
“他教你来的?”徐夫人面若冰霜。
徐凛也不回应,只扬起一侧唇角,“姑母便这般质疑我的孝心吗?”
“回吧。”车帘又被放下了。
这些年,徐夫人的性子可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徐凛随行在牛车旁边,心下叹道。
就在不久前,他喝酒听曲儿,正快活着呢,就被人从酒楼里揪了出来,扔到了温文清冷的郎君面前。
“谢询安,你这是做什么?”
徐凛拉了拉散乱的衣衫,满脸不悦,“怎地,从陆菀小娘子那受了气,寻我发火?”
他凑近了些,刻意用浑身的酒气熏着谢瑜。
“可要兄弟我教你些讨好小娘子们的法子?我徐正钦可是在花丛里打滚的人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呢,也不要你什么,只把你之前从太子那得的好酒分我些就行。”
凑得近了,他才注意到谢瑜手上的咬痕,登时笑得不停。
“哎呦,看来这还真是被小娘子嫌弃了,都动上口了!”
谢瑜勾了勾唇,轻飘飘地给谢觉使了个神色,后者心领神会,掬起一捧雪,迳直往徐凛脸上糊!
“别!冷着呢!打住打住!”徐凛猝不及防,碎雪甚至灌进了脖子里,刺骨的寒冷让他酒都醒了几分。
“你到底寻我做什么,有话直说!真不知道洛京那么多小娘子看上你什么,一副假皮囊罢了!下手可真黑。”
于是,他现在就跟着了徐夫人牛车旁,被迫要护送她回府。
旧时显赫的徐家早毁于前朝战火,他虽与谢瑜早早相识,也是入京为官后才与徐夫人相认的。
他见到徐夫人时,对方就已经是这般冷冰冰的模样。
徐凛摸了摸下巴,听他那好表妹施窈说,徐夫人似乎是突然间认为谢瑜不是自己的亲生子,所以受了刺激发了疯。
算了算了,不过是谢瑜的家事,他还是不参与的好。
谢府书房中,谢瑜一身玄色,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执着一卷闲书,好似在打发时间。
一旁站立的谢觉却是面露不安,他不住地望望谢瑜,欲言又止。
最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郎君这会不如出府避避风头?”
谢瑜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夫人她自从得了阳狂症,每年逢了今日便要大闹一通,郎主病情时好时坏又不能制止,郎君何必还要等着她来闹。”
谢觉脸色已经有些不满了,他是谢家郎主亲自选给谢瑜的贴身部曲,一身荣辱系于谢瑜一身,自然也只忠于他。
谢瑜才翻了数页,书房外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又翻了一页,语气淡淡的,“让人不许阻拦。”
“郎君!”谢觉很是不服气,可他从来不敢违背谢瑜的命令,只能恨恨地咬牙出门让人放徐夫人进来。
“你早知我会来?”
谢瑜不答,只是又翻动了一页书页。
徐夫人上前一把抢过书籍,摔到了地上,语气讥讽,“你这杂种也配看书?”
她还不解气,喝令着身边带的壮仆,“给我砸!”
辟里啪啦声不绝于耳,谢瑜只静静地看着面色扭曲的徐夫人。
他试图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徐夫人还正常时,对他好的种种场景,却发现充斥脑海的,只剩了眼前的类似场景。
碎裂的瓷片,撕开的书页,满地凌乱摔倒的器具,和徐夫人歇斯底里的笑声哭声。
“是你害死了他!”
每年的今日,徐夫人临去时都要盯着他的眼睛,说上这么一句。
一开始他还问上一句,“他是谁?”
可每次都会被徐夫人不屑地回上一句,“你不配知道。”
为什么徐夫人会认为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子,若果真如此的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是谁?
谢瑜揉了揉眉心,他这些年一直在追查,更何况……他想到了陆菀,他还有那道古怪的声音会帮他。
半睡半醒地倚靠在软塌上,陆菀正准备梳洗就寝,突然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打了个喷嚏。
才一下便住,她有些无聊地想到,难不成是老夫人在背后骂她?
晚间自己才上的眼药,陆鸣反应可够快的,她有些迷糊地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世家门阀最显贵的时候,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所以历代皇帝一直在打压世家。但是早期时候,种种原因,比如书籍知识、做官资格垄断,只有世家才能读得起书,才能输出官员,所以皇帝也不得不用。
写文有很强的主观性,大家看看图一乐,别太较真哈。
第15章 相约
陆鸣的反应倒是的确很快,才不两日,陆菀就听说了府中的账本与钥匙被送至了周夫人处。
当然了,也还听说了老夫人房中一夜间缺了许多摆设,都变成了碎片,被清理了出来。
早起请安时,就听见周夫人在抱怨,“我倒是不想管这些劳什子,怎地送到我手上了。”
陆菀与陆菱对视一眼,笑容满面地劝道,“阿娘若是管了府中,岂不是行事更便捷?”
周夫人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当这管事好当?老夫人管了这些年,难保各处人真能听从于我。更何况……”
她以目示意身边的嬷嬷,对方就心领神会地带着屋内的婢女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房内只剩下她们母女三人。
“你阿耶这些年可是一直在筹谋带着你们分家出去,虽是顾虑太多暂未成行,但无论如何也不想跟他们再歪缠上。”
竟是如此,陆菀掩饰住自己的吃惊神色,看了看面色平静的陆菱,看来她早已知情。
怎地自己以前不知道?
大约是看出来她的所思所想,周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你以前总跟着陆珍身后转,要是告诉你,怕不是闹得府内人人知晓了。”
那现在就能告诉她了?
真是没想到,她阿耶能有这种气魄。时人都重宗族,分家离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是被赶出家族,任其自生自灭,便是死了,那也是孤魂野鬼。
陆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也没吭声。
左右这管家权已经到手了,周夫人怕是得管上一阵了,她也正好借借东风。
“阿娘,我想把我院中的婢女换上一换,再置换辆牛车,专供我出门使唤。”
陆菀凑得近了,摇着周夫人的胳膊细声细气地柔声求着。
前几日她才一回府就被陆鸣逮了个正着,说不准院里就有什么眼线,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是不要留在身边的好。而置办了属于自己的牛车,车夫是自己人就更好了。
“这还用你说?”周夫人指了指陆菱,“便是阿菱和阿萧的院子我也要理一理的,便是最低等的洒扫也要探探底的。”
她有些无奈地一笑,“送上门的便利,这回可不能躲懒了。”
这么一换,没几日陆菀再出门时,就坐上了新牛车,驾车的新车夫是精神利落的壮年人,还可以起个护卫作用。
最重要的是,他姓周,并不姓陆。
陆菀靠在凭几上,懒洋洋地掀起了车帘一角,看着车外热闹的景象。
到底是时令不对,这一场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就化了个差不离。
御街上还挺是热闹,时近年下,街两侧的廊下,有不少自外地赶来,把挑选上等的货品运来都城求个好价钱的,牛马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忽然,她目光一定,就看见不远处正与人寒暄的眼熟身影,身姿挺拔,气度出众,分明就是今日与她相约之人。
“停车。”
阿云小心搀扶着她下了车,陆菀指尖轻巧地抚了抚发髻,就慢悠悠地往谢瑜那边行去。
“郎君安好。”
她轻轻福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让人一看就知道她遇见谢瑜心里很是欢喜。
谢瑜转身就看见绿衣白裙,装扮清雅的女郎,便也回了一礼,唇角带笑,“阿菀,许久不见了。”
方才与他叙话的郎君则是挑了挑眉,“询安,这便是陆家五娘子吗?”
在陆菀看不见的角度,谢瑜眼色一冷,带着些警告之意,可惜徐凛就是个混不吝,怎会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