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莲苑,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沈相濡却行动自如,他行走的速度很快,似乎一点都不为黑暗所扰,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漂浮着前进。
“嘿哥们,你有没有觉得冷飕飕的?”守在林玉堂门口的一个侍从说。
“有有有,我还觉得阴森森的……”另一个侍从话音刚落,便眼睛向上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个侍从条件反射想去扶他,突然一阵混沌袭来,自个儿也倒了下去。
☆、第十三章 恶鬼的叹息
沈相濡施施然现身,手一推,便进了屋,迎面一个虚影快步奔来。
“中书令林才植之子林玉堂,拜见大皇子!”那虚影双膝跪地,规规矩矩行了一个拜见礼,微微颤抖的姿势可以看出此时内心的激动,此时乌云微微散去一些,微弱的月光照在那虚影的面上,若此时有其他人在场,便会发现,这虚影与床上躺着的林玉堂如出一辙。
“嗯。”沈相濡双手负于身后,脸上表情淡淡,只开口问道,“林家怎么回事?”
林玉堂面露痛苦之色,“……半年前,您突然病重,太子之位之争便落了下风,没了您的庇护,家父被静轩帝以莫须有的罪名撤去官职,他不甚甘心,听闻西月往东百里有一位高人在那儿避世,便想亲自登门拜访,不料途中遭遇马贼,丧命于乱刀之下。”
林玉堂深深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家父出事后,我便感觉事情有变,不久后又传来各路消息,大皇子一党的各位官僚被撤职的撤职,倒戈的倒戈,我内心惶恐,不知为何会出这般变故,但以我之力已无法扭转局面。我与顾家二小姐已有婚约,想着不能连累她,想将婚约取消,不料遭人刺杀……”
“后来我听说,林家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连宅子都被火烧没了……”说到此,林玉堂的神色中透出一股茫然来,亲人没了,家也没了,诺大的一个林家,眨眼睛便只他一人了。
“你说,我是病重?”沈相濡的面色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声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玉堂一时惶惶然,不敢说话。
“呵。”沈相濡一声冷哼,“沈烨昀和道宣好大的计谋。”
沈烨昀是西月国静轩皇帝的名字,道宣是西月国传闻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国师的名字。无论是哪一个名字,都无人敢用这般嘲讽与冷漠的语气说出来。
林玉堂的头深深地低下去,这里面的事已经不是他能议论与参与的了。
“林玉堂,你想醒过来吗?”沈相濡问。
林玉堂猛地抬头,似乎又辩了辩刚才听到的话,确定没听错后,才急急地说,“大皇子可有办法?”
“我只一个要求,”沈相濡说,“不要负了顾家二小姐。”
“若臣真能清醒过来,臣指天发誓,必伴她一生左右。”林玉堂道。
半年前他被刺杀,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成了半鬼不鬼的生魂,游荡在自己身体周围,醒不过来,又死不了,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他,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意笙强装坚强,转头却又在无人的角落里默默流泪。
顾意笙说她快要熬不下去了,他又何尝不是呢?每天看着最爱的人为自己伤心流泪,他的心都要裂开来了。
看着自己身体的生机一天天虚弱下去,他想,再熬几天,就几天,等他死了,顾意笙便也解脱了。
可如今,大皇子居然有办法可以让他清醒过来,那不亚于久旱逢甘露,于他而言,更是绝地求生。
要是他能清醒过来,他一定会好好待顾意笙,只要顾意笙不放弃他,他有何资格轻易说放弃?
“记住你说的话。”
沈相濡手一挥,邪意混着阴寒之气便朝着林玉堂阴面扑来。
林玉堂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大皇子,您为何会看得见我?”他昏迷至今,也见过不少人,却都是对他的存在熟视无睹,却为何……
一般能看得见生魂的,要么本是魂魄状态亦或是恶鬼,要么终日与恶鬼为伍,身上沾染了邪意与阴寒之气,一旦沾染恶鬼之气,魂魄便会被侵蚀,因而很少能存活于世。
“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失去意识前,林玉堂便只模模糊糊听到这一声回答。
沈相濡拢了拢微微皱褶的衣袖,想,这辈子,沈烨昀和道宣做的最正确的事,便是将他封于棺椁葬于穆陵,不然他也遇不到他家的阿沫宝贝,只要他们不找他和顾沫的麻烦,往事他可既往不咎,但要是他们不识趣,非要闹腾到顾沫眼前去,就不要怪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想到顾沫,沈相濡眼神柔和下来,得赶紧回去了,万一他家阿沫宝贝醒来找不到人,可就解释不清了。
沈相濡回去的时候,顾沫正呈大字样睡得六亲不认,鼻尖微微冒着汗,嘴巴随着呼吸小幅度地分分合合。
小坏蛋,我在外面为你劳心伤神,你还能睡得这么香。
顾沫一个翻身,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缝,拍拍身边的位置,“相濡,上来睡……”
说完又一个翻身,直接滚到床里面去了。
真的是一个小坏蛋,也不看清楚是谁,就敢叫人睡自己身边?
沈相濡既甜蜜又无奈,轻手轻脚地睡上去,顾沫像是有感知似的,自觉地翻身过来,抱住沈相濡的腰,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最后寻到个舒服的位置,不动了。
于是沈相濡便彻底将人纳入怀中。
月光影影绰绰,却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床上弥漫开来的犹如雾气的般的邪意,一点一点将顾沫包裹其中,万籁俱寂中,依稀可以听见一声满足的喟叹,仿若恶鬼的叹息。
***
☆、第十四章 中元节
用了早膳之后,沈相濡和顾沫便启程回顾宅了。
顾沫倚着沈相濡,嘴巴往下一撇,道,“相濡,我担心我二姐。”
沈相濡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乖,不担心,会没事的。”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中元节到了。
西月国对于中元节是很重视的,在这一天,西月国会在皇宫的落月阁莲花台举办一场盛大的祭祀大典,以抚慰那些为了保卫西月抛头颅洒热血的各路战士们,以及祈祷来年在各路祖先们的保佑下风调雨顺。
这是西月国隆重的节日,因此,在这一天,宫门大开,皇宫大门一直到落月阁的路畅通无阻,百姓在这一天可以自由进出宫门。
曾经第一次举办祭祀大典的时候,一些小商贩会偷偷带着自己的货物进来售卖,当时的皇帝并未阻止,反而鼓励这一行为,专门在落月阁的一角开辟出了一个区域,久而久之,慢慢形成了一个小集市,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
顾沫以往每年都会去祭司大典,或是跟大哥,或是跟二姐,或是跟顾城,但是这一次,顾霖过来询问顾沫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顾沫拒绝了,且态度很坚决。
“不,大哥你自己去吧。”
“嗯?怎么?今年真不去了,最爱吃的山楂糕也不要了?”顾霖像是看稀罕物一样看着顾沫。要知道,以往每年顾沫总是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去的,今年顾城要谈生意,顾意笙又在莲苑,都去不了,他就不信,今年顾沫敢一个人去。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顾城和顾意笙都不去,而这天顾霖正好也有事要干,便提早告知顾沫让他一个人去,或者干脆别去了,顾沫马上酸了鼻子红了眼,一只手拽着顾霖的袖子,讨好地说,“去嘛去嘛,哥哥~”
顾霖最看不得别人撒娇,尤其是自家这么可爱这么软萌的弟弟,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应下了,只好在脑子里到处搜罗拒绝友人的理由。
就是这样的顾沫,这次居然说他不去中元节祭祀大典了,想想都觉得稀奇和……古怪。
顾霖看着顾沫的眼神越来越怪,简直就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个原因来。
顾沫不敢看顾霖的眼睛,手指摩挲着衣角,小声地说,“我和相濡哥哥……一起去。”
后面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基本是气音了,顾霖听得不是很清楚,皱着眉说,“你说什么?”
顾沫看顾霖表情,以为是他不乐意他和沈相濡一起去,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他才不要和顾霖一起去了,每次顾霖都像是护着自己儿子一样护着他,搞得他都不能尽兴玩。而且他的相濡哥哥那么好,他就想和他的相濡哥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