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之虫,僵而不死,想起来就让他打从心里不安。
司马齐,看起来像是被利用,他也是一心要为心爱之人报仇,所以不惜一切,万一一切又是另一个局?
程明能成为刑部尚书,靠的正是这份谨慎,没有证据证明一个人绝对可信前,他会保留这份怀疑,一直!
“总不能因为鱼有刺,怕噎着就不吃鱼。”曹恒如此回答程明。“这个道理子修是明白的,关心则乱,朕知道。然我在明,敌在暗。想要把他们捉住,不顺着他们布的局走,如何能将计就计。”
引蛇出洞,要将计就计的心,曹恒不加掩饰,程明道:“司马齐毕竟是犯人,虽说陛下用人不拘一格,凡事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朕只要这个人有用,能为大魏所用,不在乎任何人的闲言碎语。”很是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程明想得更多的是,在这件事里,曹恒究竟是什么样的打算?
抬头看了曹恒一眼,他不会觉得曹恒在这个时候把司马齐放出来是心血来潮,司马齐在京兆府大牢里已经关了不少日子,曹恒之前没让人提出,扬州出事,曹恒却让他去提司马齐来用,难道,扬州内贼又跟司马氏有关?
想到这一点,程明一凛,同时回想自己刚刚看到的卷宗里,哪里会牵扯上司马家,结果并没有明显能找到的证据。
“子修在想什么?”程明一下子陷入沉思,曹恒好奇地询问一句,将程明惊醒,程明连忙答道:“臣是在想扬州一案。”
“不必着急,这个案子被挑起,会有人急着帮我们破的。”曹恒意味深长地说。
如果先前程明还有些不确定,这会儿他是十分的肯定,此事一定是跟司马家的人有关。就是不知道,内贼究竟都有什么人,能叫司马家的人出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去吧,先把司马齐弄出来,人交给你,其他事不用朕再三叮嘱?”曹恒这样轻声与程明吐字,程明是个聪明人,而且是绝对的聪明人,他一定会知道,司马齐交到他手里是做什么用的。
“陛下放心。”程明作一揖,曹恒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他要是还悟不到,怎么配当这个刑部尚书。
程明自去京兆府传曹恒诏令,将司马齐提出来用,司马齐虽说被关在京兆府多年,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差。虽显苍老了些,还是能见人的。
“我还以为自己得要再等个十来年才有机会重见天日,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就能出来。”出了大牢,迎着阳光,司马齐伸了一个懒腰很是高兴地说话。
“陛下说,但凡有用之人,无论是什么人都要用。你是犯人不假,若能为国立功,亦可减刑。”程明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帮曹恒说话的机会,司马齐轻轻笑了,“放心,程尚书,我明白的。”
程明已经几近四十,比司马齐要年长近十岁,司马齐这一笑,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程尚书请。”程明此来即是奉诏提他来用,就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程明说了办好差事多立功,那他就努力立。第一步还是去把正事弄清楚。
程明带着司马齐上了一辆马车,将扬州的卷宗丢给程明,司马齐接住吐道:“程尚书,你是要让我看完再与我说究竟都是什么事?”
被问的程明沉下脸,“你先看看,看完我们再说话。”
点点头,司马齐低头翻看那卷宗,不发一言的迅速阅完。
“我猜这内贼一准跟曹氏有关。”合上卷宗,司马齐立刻吐露一句,程明盯着他半天不作声。
“程尚书,你这样看着我,到底是相信我的话,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哪怕被关在大牢里几年,司马齐似是没有染上任何阴翳,含笑温和地询问。
这却让程明更加惊心,是什么样心性的人才能做到司马齐这样,进了大牢又出来,仿佛只是寻常的进出家门,而无任何不适?
至少程明见过许多的犯人,司马齐是第一个。
“看着你,我真有一种自己不是在刑狱刚接你出来,而是在你家中接你的感觉。”程明心里有想法,有想法当然要说出来。有些事要藏在心里,说出来的话,也不见得全无他意。
司马齐道:“对我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京兆府尹对我颇是宽厚,虽说犯人需得服役,我识文断字,京兆府尹便给了我一些轻松的差事,我在牢中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牢里那点事,程明一个掌刑部的人还是了解的。
“程尚书,你瞧着,用不了多少,一定会有人把这个内贼揪出来。”言顺正传,程明拿着一大叠的案卷,笑眯眯地告诉程明,事情很快就会水落出石的,他们都不用去查。
这个意思与曹恒之前跟他说的一样,程明饶是心里已经有数,此时此刻却在想,究竟会是什么人,把这件事掀出来?
而当事发的时候,这样一个人,饶是曹恒都料不到。
永明七年六月,长乐公主刘曼揭发曹氏宗亲勾结外敌,图谋大魏,呈上他们与东倭来往的书信,刘曼在事隔许多年以后,昂头挺胸再次站在曹恒的面前,带着几分趾高气昂的味道。
显然她怕是还在记恨当年自己的毛遂自荐不为曹恒接受,所以在多年之后,不留余力地给曹恒捅刀子。曹氏宗亲通敌叛叛国,曹恒该怎么处置?
“先帝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自己也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陛下能不能说到做到。”浓浓的挑衅意味的话,目光灼灼盯着曹恒。
“你手里的证据,证明都有多少人掺与其中?”听着刘曼的话,曹恒直接是连看都没看刘曼手里的东西,询问刘曼这一次告的人都有多少?
“共计十人,其中有三位出自曹氏,是先帝的兄长,陛下的伯父,通敌叛国是何罪名,想必无须妾提醒陛下。”刘曼似是十分高兴能看到曹家的热闹,看到曹恒的热闹,所以,语气未免不恭。
曹恒点了点头,“拿上来。”
话是与胡本吩咐的,并不是与刘曼说话。
胡本应声小步走下,要从刘曼的手里拿过那结所谓的证据,不想刘曼竟然避开了,“陛下,妾很担心陛下徇私。”
但听此言,着实是挑破说话,摆明不信曹恒,曹恒倒也不气,只问道:“那么你欲何为?”
很是客客气气的,就好像刘曼刚刚说的并非对她的不信任。
“这件案子牵连甚广,陛下从前处理大案都是怎么做的?对,集三司会审,让朝中重臣都知道这个案子。”眼冒精光地把主意吐露,曹恒听着半分异议都没有,“来人,召三司长官进宫。”
刘曼本以为自己的要求一定会被曹恒的拒绝,没想到曹恒十分配合,配合得让她脸上得意的笑容都有些僵了。
胡本得令也不再停留,想从刘曼的手里要到证据,立刻让人去传三司长官。
“与长乐公主奉茶。”曹盼素来大方,刘协诸子诸女都还沿用他们从前的封号。
曹恒吩咐完,也不急于从刘曼的手里拿到那份东西,想必她就算想拿,刘曼也不会轻易给。
刘曼抬头看着曹恒,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近看过曹恒了,比起多年前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曹恒,今日之曹恒,大权在握,天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意气风发,威严愈重,只轻轻一眼扫来,就让人从心底里发颤。
不,她不需要怕曹恒,不需要的!
“朕要是你,就不会自己来告发此事。”刘曼在给自己打气的时候,曹恒突然轻声吐露一句,刘曼挺直了背,“陛下不以为妾有功?”
告发算是有功,刘曼算是回答曹恒的话。曹恒摇了摇头,“你猜是三司长官进宫快,还是姨母与山阳公进宫更快?”
被问的刘曼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曹恒,同时想起另一件事,“我虽是刘家女,我已经出嫁,我父母也管不了我的事。”
“既然他们管不了,你又何必心急?”曹恒戳破刘曼的伪装,刘曼跳起来喊道:“你卑鄙。”
这句控诉听得曹恒嘴角扯了扯,一个不言苟笑的人,这一笑看要刘曼眼里,何尝不是一种轻视。
“你,你从前瞧不起我,到现在还是瞧不起,你凭什么?”
“朕凭什么?问的很好。可是这个问题朕不想回答你。”
面对直言不想回答的曹恒,刘曼才发现,自己究竟是有多讨厌这样高高在上的曹恒,讨厌得直想把她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