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沉吟了半响道:“自先帝去了,左仆射一直如此。”
只是从前内忧外患,周不疑不曾表露出来。事情都解决了,周不疑一直藏而不显的情绪显露出来,也就不奇怪了。
“母皇……”曹恒喃唤一声,“母皇不在,就快一年了。”
都快九月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曹盼的周祭了。时间过得真快,快得,连悲伤似乎都变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陛下。”提起了曹盼,谁能不悲。悲不能言,才是最痛,最苦的。
曹恒敛去满目悲痛,正色道:“召诸公前来。”
周不疑能走,她却不能,为人君者,哪怕心被刀割,时时凌迟着,也要咬着牙走下去。
“诺。”胡本听到曹恒的话,应声去唤人来。
很快政事堂的诸位除了周不疑外都到齐了,曹恒开口道:“左仆射适才与朕告假。召诸卿前来,是有一事。”
本来看不到周不疑,都想问一问的人,听到曹恒的话都不再纠结周不疑怎么会不在。
注意力都转到了曹恒所指的事情上,“陛下所指何事?”
“科考之事。”曹恒吐露召集他们原因,众人一顿,“科考之事?”
曹恒道:“你们认为,科考之事没有任何问题?”
众人都沉默了半响,还是墨问先开了口,“臣以为,科考之事或可变一变。”
“怎么变?”曹恒询问一句,墨问道:“先帝时为破世族垄断之制,兴科举以每岁取士,至此近二十年,数年来积少成多,官吏充裕,往后,当以精而不在多。”
墨问所言与周不疑刚刚说的算是大同小异,曹恒扫过众人,“诸卿畅所欲言。”
杨修对于墨问刚刚提到的破世族袭断之制微微一顿,这些话许多年没有人提起了,哪怕曹盼一直以来做的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墨问再次提起,杨修问了一句,“连取士皆以求精,那么在职官员?”
“能者上,庸者下。”杨修的问题刚丢了出来,曹恒已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其实要是曹盼提出,杨修连这个问题都不会问,新帝登基,相互都在磨合着。
所谓能者上,庸者下,与曹盼从前用人为贤,而且用的都是愿意为她所用的人,哪怕不能为她所用,至少也有一颗为大魏之心的人想法是贴切的。
“杨中书令以为,大魏养官养士,是他们白拿大魏俸禄的?”曹恒答完了杨修的话,接着反问了一句。
话里话外的意思,与早年的曹盼如出一辙。杨修嘴角抽抽,想到前些日子世族们相聚,他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其实,曹盼当年虽然也捋了不少官,但是为了江山稳固,捋了一波人,曹盼也留了一部份人。
世禄世卿,这曾是世族们最引以为傲的,但曹盼却打破了这个世禄世卿的局面,哪怕是曹盼的亲兄弟,曹操的儿子们,无功不以封王,需知曹盼登基了几年,能封王的就那么几个,后来还是她一统天下之后,怎么也想办法帮他们把功劳攒够了,这才给了他们封了王。
曹恒更不用说了,就算是曹盼唯一的子嗣,确立为太女是最近的事。
以身作则,曹盼是做到了极致,所以曹盼说出能者上,庸者下,谁也不敢吭一句。
“容朕提醒诸位一句,当年母皇曾经以无功而不封王而令诸位伯父皆需立下功劳后,才能成为大魏的王。这么多年,除了几位做事的伯父,诸王俸禄几何?世族,他们比起大魏诸王来,反倒更高高在上?”曹恒就像是看透了杨修的想法,目光同样在其他世族出身的人身上掠过。
荀顗出列道:“陛下是要清理世族?”
曹恒听着反问道:“能者上,庸者下,并不针对世族或是寒门,朕只是希望从前母皇在时,诸卿能将大魏治理得井井有条,朕在位期间,同样可以。”
别当曹恒看不透,虽说是她同意设的局,司马末的事情一出来,曹恒立刻察觉出了不对,世族与寒门,一直都别苗头,她要是不把这两波人给拧在一块,将来一定得内哄。
荀顗听到曹恒那么说,可见松了一口气,曹恒同样注意着其他人,哪怕他们什么话都没说,曹恒还是知道,这些人一定都跟荀顗有着同样的心思。
“用人唯才,任人唯贤。朕刚刚再三重申了,能者上,庸者下。朕要的是治世之能臣,能为朕安定天下的能臣,那些在其位而不思为百姓谋福的人,从前母皇捋了一批,留下一些的用意何在,朕以为诸公都是心里有数的。母皇顾及世族的颜面,也知道让世族突然从高高在上的位子走下来很难,给了世族一定的时间,让你们可以习惯。朕并非想要一蹴而就,饭一口口的吃,事一件一件的做,朕明白。”
曹恒算是给自己解释了一下,有些事,就算开了头,她也没打算把人一网打尽,既然没有,话说出来,免得大家乱猜的好。
杨修道:“陛下这是类先帝,激励世族。”
“朕要激励的是天下人,只要你们有为大魏之心,为百姓之意,朕无论你们是什么出身,什么身份,朕都会用你们。反之……”
反之什么,刚刚曹恒的意思已经表露得很清楚了,哪怕现在什么话都不说,一干人都是明白的。
“赛龙舟都有魁首,诸卿以为,这科举取士,是不是也该立个魁首?”曹恒将话摊开说明白了,接着继续之前她提到的话题,改科举之制。
“墨侍中适才所言,取士以精,陛下道要设魁首,既设首,不如列下三甲?”崔申见跳过了刚刚那敏、感的话题,接着将自己刚刚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曹恒觉得啊,曹盼选的这政事堂的诸公,哪一个都不简单,看着这一说开,个个的主意都蹦了出来。
秦无哪怕是将军,同样也道:“这一年一考的,是不是考得有点多了?士子长途跋涉而来,若是回家的话?还没来得及歇会儿又要进京了,颇有疲于奔命之感。”
……疲于奔命,秦无是百无禁忌的说话啊!
曹恒看了秦无一眼,“一年一次是有些密,而且一年之内,落第之士,想要进步也是难事。”
虽说秦无话说得不怎么好听,总还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就事论事。
“三年。”一阵异口同声。随后各自对视一眼,曹恒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三年,好!”
既然都同意了这个三年,曹恒继续地道:“另有一事,这一改制是从现在开始,还是下届?”
“臣以为,其他的都该缓缓,这魁首不妨今岁便取。”墨问是个直接的人,深以为定下魁首等于是放出一个信息,让天下人都明白,科举要改了。
曹恒同意地点头,“依你们所见,这魁首该如何称之?”
“为天下了士子之首,会试而定,不如,称之为鼎元。”司马末吐了一句,众人一听,杨修补充道:“名次最高者,置于最前,是为状头,可为状元。”
“好。”曹恒对这个称唤没有丝毫意见,点头表示同意。
“三甲之内,魁首为状元,那其他二甲三甲呢?”不懂这些文邹邹称呼的人,不动脑子,就让别的人动脑好了。
“表列取士次第之状可谓之榜,这二甲,取榜眼如何?”杨修又道了一句。众人听着都觉不错,也符合情况。
倒是这第三甲,凤鸠一直没作声,此时提道:“陛下取士之后,设琼林宴,臣记得取士之人,时常驱最小的士人探花,这第三甲之称,取探花如何?”
“三甲之中,以探花在后,亦为少,臣附议。”第一个表示同意的人,没想到竟然会是杨修。
杨修是个肆意洒脱的人,也是一个诗人,对于凤鸠提出这样浪漫的名称,深以为然。
曹恒听着没有异议,三甲定下了,这三甲的评定资格,也得要确定一下。
“虽说大魏不拘人才所长,取士以士长而用之,懂得越多,懂得真精最好。三甲取士,最重要的是判定其是否有治国之能,爱民之心,其次是其各科的成绩。朕自问不及母皇,母皇涉猎之广,朕这一辈子都未必能学得到一半。”提起曹盼,曹恒是由衷的佩服,亲娘如此厉害,她这一辈子是都比不上的。
人不及人,就得要认输,曹恒从前不避及承认自己不如曹盼,现在同样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