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倒是把另外两个人弄懵了:“你见过莫依然?!”
“你什么时候,在哪儿见的他?”莫依然上前一步,问道。
静和答道:“一年前,三月十三。他进宫赴宴,我们曾在御花园遇见过。”
木西子说:“去年三月十三,那是什么日子啊?”
莫依然心下闪过一道光,说:“我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静和觉得不对,道,“西子,定是你同着驸马跟我闹着玩。驸马在哪儿?我要见他。”
莫依然看着她,缓缓说道:“公主,我就是莫依然。只不过,不是一年前你遇到的那个人。”
这一次,静和和木西子都呆住了。
“你说什么?”静和问。
“那是谁?”木西子问。
莫依然说道:“去年三月十三,皇上在清华园设宴款待朔国特使。我作为礼部文案领侍郎职陪同入宫。那一天,入宫的人不只有我一个。”
木西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左右琢磨,却有想不起来还有谁入宫了。静和公主整个人都僵了,问道:“你,你真的是莫依然?”
莫依然点点头。
公主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
屋内三个人各有心事,谁都没有说话。忽然,静和公主说道:“我要去告诉我皇兄!”
她说着已经站起身来,莫依然和木西子皆是一惊,想拦却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静和跑到了大殿门口,忽然一个人影冲出来,把她凌空扛在肩上,丢回大殿当中。
高立大声说道:“没有咱驸马的准许,谁都别想出大殿一步。”
“你小点声,别把宫女们吵醒了。”莫依然道。
高立一笑,道:“放心吧,都睡得香着呢。”说完大步走了出去,将大殿的门关上。
静和公主委顿在地,掩面哭了起来。
“公主,您先别哭,听我把话说完。”莫依然道。
静和却是不管,眼泪就像黄河水一样止不住。
“别哭了。”莫依然道。
她还是低头哭。
“别哭了!”莫依然怒了,大吼一声。
抽泣声猛然止住。静和抬头看着她,眼里泪水盈蓄,忽然大声叫道:“你喊什么!凭什么不让人家哭!人家第一次嫁人就嫁错了!人家现在出也出不去!你还不让人家哭!”说完便“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莫依然和木西子对视一眼,木西子说道:“你饿不饿?”
“干嘛这么问?”莫依然说。
“按照经验她还要哭一会儿呢。你要是饿了,咱俩可以先吃点东西。”木西子道。
莫依然:……
一个时辰之后,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了。静和公主也是哭累了,嗓子都哑了,木西子给她倒了杯茶水。她坐在那儿一口一口喝茶,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莫依然今天才算真正见识了黄河决口。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公主,今天这个事儿,你想怎么办?”“我要告诉我皇兄,”公主抽泣着,道,“这次嫁人不作数,我不要嫁你。”
“你打算怎么跟你皇兄说?”莫依然问。
“还能怎么说,如实说啊。我皇兄肯定不会让我嫁个女人。”
“万万不可,静和!”木西子道,“本朝律法,女子乱政者斩。你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去,莫依然就必死无疑了。”
“当真?”静和一听,眼泪又下来了,说,“那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让我嫁个女人不成?!”
莫依然一笑,道:“公主别慌,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公主念念不忘,就是那个一年前在御花园遇见的人。”莫依然缓缓说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跟他也算有点交情。我帮你把他找出来,让你们再见一次,或许还真是一段奇缘。”
“当真?”
“那是自然,”莫依然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静和看着她,问:“什么条件?”
“在找到他之前,你我必须继续做夫妻。”莫依然说,“你要帮我掩藏女子的身份。”
静和微微蹙眉,道:“那,那我还能嫁人吗?”
莫依然一笑,说:“当然可以。等你遇到那个人,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解释。公主,只有远离皇宫,你才有自由,才有和他见面的可能。”
就听木西子道:“这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静和点点头,说:“好,我就嫁给你了!”
莫依然和木西子交换了个眼色,终于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趁着最后一点月色出了章华园,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到了公主府的围墙下面。高立上前来背静和,静和却是向后退了一步,站在莫依然身后。
高立道:“公主,害什么羞,出来的时候就是我背的你。”
静和公主蹙眉看着他,心里很是恼火。
莫依然说道:“你别怕。他们都是我在江湖上的朋友,嘴里没把门的,但是心都干净。以后也就是咱府上的门客了。”
“那也要尊重些,”静和说道,“好歹,我也是主母。”
莫依然对着那四个人一挥手,说:“表示表示。”
四个人异口同声:“请主母安。”
第二十七章
回去之后静和公主便睡下了。折腾了一夜她也是累坏了。莫依然却没那么好命,各位同僚们送来的礼物堆积成山,她同着账房的师傅一起核对,然后还要写拜谢帖,一不留神就从早上忙到了深夜。
莫依然站在院子里。天上一轮春月正明,满地玲珑月光。她踏着月色走出府门,一路沿着空荡荡的大路走上豫章大街,两侧商贩收摊,竟是连夜市都散了。
她在临街的酒楼里买了一瓶清酒,在路上边走边喝。空荡荡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人人都回家去了,她该去哪儿呢?
眠月楼。
杜月见到她的那一刻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她是真喝多了,居然在新婚之夜的第二天大摇大摆地走进青楼,然后在众位姑娘的目光中敲响杜月的房门。想必那一刻许多青楼女子都已经眼含热泪: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
“你疯了你!”
莫依然只听见杜月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话,其他的她也没听进去。她往杜月的床上一倒,说道:“别说话。我累,我就想睡会儿。”
在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她就睡着了。
杜月立在床边看着她。她朝靴未脱,青丝散落,广袖宽袍裹在她身上,就像是一个茧。她帮她脱掉靴子,又拿了被子给她盖上,这才站起身来,开口道:“出来吧。”
屏风后面,淮安王缓缓走出。
杜月转过身看着他,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能不能请你别再这么逼她了。”
淮安王深吸一口气,问道:“当年那个人,是她吗?”
“是。”杜月答。
即便已经猜到,这个回答还是让他的心瞬间被喜悦胀满。是她,真的是她,原本以为这份怅惘会持续一生,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她还是舍不下他的吧?就像自己忘不了那一年的月色。
“她,是女人?”
“是。”
淮安王略一沉吟,道:“她为什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杜月微微一笑,道:“因为,她心里已经没有你了。”
他抬头,问:“既然已经没有我,何苦再回来?”
“她一走五年,就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你。放不下才无法面对。如今她已经彻底把你放下,你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路人而已。又何苦为了一个路人特意回避呢?”杜月笑得妖娆,目光似刀,割在他身上。
淮安王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路人……竟再也没有比这更伤人的字眼了。
他还铭记,她已淡忘;他仍悔恨,她却早已释然。
“……在我看来,哪里的月亮都是一样,只是看月亮的人不一样罢了……”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当年,她究竟伤得多深,才会在痛定之后,决然遗忘。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他觉得好像刚刚吞下了一个利刃,一路从胸口痛到四肢百骸,五内俱疲。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烦请你转告,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今日的场面我也会收拾。请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