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人表情精彩纷呈，有人面露不忍，有人漠不关心。
哥哥终于在一个街角追上弟弟，他两三步跨上前，一把拽住弟弟的轮椅，即将脱口而出的指责怨怼在看到弟弟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只见黎明星歪在轮椅上，吃力地吞咽着口水，头上渗出一层细汗，他只能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情，勉力抬起手指去操控按键的同时就难以控制面部表情，不少津液顺着嘴角溜到脖子里。
他的头抬不起来，就拿眼睛向上瞟着看哥哥。
萧何眼中的惧怕、同情、不忍尚来不及收起，就被聪明通透的弟弟尽收眼底。
那是一种目睹亲生手足生命一日日消失殆尽，却不能轻言放弃的的疲惫，同情这样的弟弟，却更害怕旁人目睹这一切后，连带着看向自己异样的目光，更绝望于这种日复一日，毫无希望的付出。
黎明星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更加用力地伸长手指去摸轮椅按键，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他才十八岁，应该去打篮球，谈恋爱，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病歪歪地坐在轮椅上，连口水都控制不住。
萧何回过神来，背过身猛地一抹脸，刮去脸上泪痕，从兜里掏出张纸巾，蹲在弟弟的轮椅前，若无其事地擦去他脖颈间黏腻的口水。
“行了，从小就拿你没办法，想要嫂子就直说，闹什么脾气，下次再这样，我真不找你了啊，你还生上气了。”
弟弟沉默着没有说话。
萧何推着弟弟的轮椅往前走，嘴里絮絮叨叨，“我只是觉得她不太适合我，你想，她一搞销售的，我是个医生，这不合适啊，我想找个顾家一点的，老师最好，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都省了。”
“都跟你说了不是不找，你怎么老操我的心催着我找对象，你现在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我看要不了一年就能恢复，你这小拖油瓶我得黏着我十几二十年，急什么。”
弟弟深吸几口气，努力平静道，“我……我只是，想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
哥哥话音一顿，眼泪无声流得更凶，却努力克制，尽量不让弟弟察觉自己的异常。
他假装生气道，“不就气头上凶了你几句，你现在什么意思，骂你哥不是正常人，陶正奇，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知恩图报懂不懂，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你哥我才三十岁你不让我享受人生就算了，还劝我往火坑里跳。”
暮色降临，马路边的广告灯牌尽数亮起，行人匆匆忙忙迎面而来，却都忍不住朝这兄弟二人身上投去奇怪的一瞥。
这兄弟二人与周围格格不入。
弟弟坐在轮椅里低着头一言不发，连抬手都很是吃力，眼泪却糊了一脸。
哥哥就更加奇怪了，不住说些调皮话逗弟弟开心，仔细一听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哭腔，甚至好几次都快要破音，却怕弟弟听出自己在哭，努力装出轻松的语调，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避而不提，眼泪却不住往下掉，仗着弟弟无法回头看不见，肆无忌惮地无声流泪。
这对兄弟怪异的交谈与周围忙碌的人群大相径庭，气氛自成一派，任谁都无法介入。
片场内，谁也没有说话，萧何推着轮椅停下，卓嘉平没有喊卡，知道他俩在情绪里陷着，哭得有些收不住，待双方情绪平稳，才喊他们来监视器这里看一遍镜头回放。
二人都有些少言寡语，萧何更是哭得鼻头脱妆，化妆师走上前，为二人补妆、整理碎发，叫他们补充水分，黎明星趁无人注意，在萧何额头上亲吻一下。
休息调整完后又来了三条，补拍几个近景特写，今天的拍摄任务才算结束，萧何还要赶夜戏，转场去医院拍几个镜头，黎明星只好乘车先回酒店。
王朋看黎明星情绪低落，显然是在戏里还没出来，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从背包里掏出块巧克力给他补充体力。
黎明星食不知味地吃了，吧唧了两下嘴，心情好了些，掏出手机一看满屏的未读消息，都是远在大洋彼岸的老娘给他发来的微信视频。
王朋不是外人，也没什么好顾忌的，黎明星随手拨了回去，不一会儿便被接通，黎母的脸出现在屏幕那头。
纽约和西安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此时黎明星这边是晚上十点，黎母那边是早上十点，按摩店刚开门，冬季又是淡季，来的客人并不多，这才有空关心一下儿子，看着黎明星的脸大吃一惊，心疼道，“乖乖，怎么瘦那么多，你看你的脸，都凹下去一块。”
黎明星今天先是拍了场情绪爆发戏，又连着哭了好几条，早已精疲力竭，迎着他妈的大嗓门有气无力道，“角色需要，怎么了妈，什么指示。”
黎母犹犹豫豫，把心一横，直接道，“乖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怎么听说……还是和男孩子。”
黎明星：“！！！”
第64章 机灵的妹儿
黎明星表面上一滩烂泥，没骨头似的躺在副驾驶上，其实瞬间就精神了，连着后背的皮都绷紧，心想不应当啊，他妈不会用微博！
“你看我像那么快就结婚的人吗，别听人瞎说，没有的事情。”
黎明星开始偷换概念，他妈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他直接说他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三言两语，把他听风就是雨的老娘糊弄过去。
估摸着他爸应该还没听到风声，否则就不是他妈先来打探消息，而是夫妻俩人买张机票直接回国，抓住黎明星就是一顿混合双打，店都不开了，钱也不挣了，替他老黎家清扫这个离经叛道的小畜生才是正事。
挂了电话，黎明星又长吁短叹，连他爸妈一听他找了个男人都不能接受，更别提网络外那些不相干的人。
萧何这个不靠粉丝的实力派只是在微博里暗示了下感情状态，就有一大批粉丝要死要活的脱粉，掉代言，掉资源，原本正在接触，有兴趣参演的剧本也直接撤掉，就怕拍到一半萧何直接出柜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合约的事情黎明星谁都没告诉，连姜必俏都没说，只能自己琢磨。
如今从自己老爸老妈谈GAY色变的态度中推敲出些门道，他跟萧何的性取向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只要不公开，就有炸的危险。
萧何要成为孔新口中“压榨小演员的资产阶级”，就得用公司的名义去签人，把手中资源变现，分艺人的片酬、代言费，小树苗要长成参天大树，只有黎明星一个枝丫是不够的。
他期待萧何口中的“互相成就”，却也不愿因此变成对方发展事业道路上的桎梏枷锁。
以前他和萧何有矛盾，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一段双方关系不对等的错误开始，现在黎明星想从萧何这颗树上摘出来，不做一个被他遮风挡雨的小树杈子，而是在他旁边落地生根，抽枝发条，努力向着萧何的高度生长。
他也想做萧何的依靠，做他的底气。
两棵树要互相扶持，根枝盘虬，这才是黎明星想要的互相成就，而不是用萧何一味的牺牲让步来换取他的光明前程。
黎明星这边正规划事业蓝图，那边王朋见他一个劲的傻笑，煞风景道，“你和萧总和好了？”
黎明星笑容一僵，含糊其辞，“算，算是吧……”
他也不知道啊！
要说没和好，那俩人又确实干柴烈火地打了一炮，而且一炮完了又一炮，没事就厮混在一起。
可要说和好了，黎明星又觉得差了那么些意思，总感觉还有事情没说清楚。
他不着急，萧何也不着急，就这么拖着，谁也不先开口确认关系，心照不宣地互相较劲，看谁先沉不住气。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黎明星对萧何百般暗示，可对方就是按兵不动，他自己扑腾一圈没个水花，也就不再提，只是找了个机会跟萧何开诚布公地谈了合约的事情。
萧何不禁好笑道，“那这跟你还签在我这里有什么区别。”
黎明星一本正经，摆了摆手，“那不一样的，如果这个角色我喜欢，我想演，并且投资方和出品人都认可由我来演，你给我剧本，我找我的团队参考可行性，一切都按照流程来，如果团队觉得符合我的路线规划，那我就接，代言也是一样，而不是在明明有更合适，收益更高的选择情况下，你来牺牲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