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岳子叹了口气，正襟危坐，开始娓娓道来：“你现在看他是不是挺正常的？”
程茗听他的话，没有说话，只点头。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挺正常，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不嗜烟不喝酒不熬夜不加班，一点都不像被分手了的人。整个出国留学期间只生过一次病，高烧昏迷不醒被江阿姨连夜从英国带回国。在英国留学期间，该得的奖项也都得了，什么普茨克奖的都有。多正常多完美一人啊，生活作息规律、学业有成，事业有成，在知道那件事情之前，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人生赢家啊！再有一个好伴侣，他人生就圆满了！我们都还半吊子呢，他的人生都快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了。”程茗答应他那天，他就把这好消息跟几个人炫耀了个遍，恐怕别人不知道程茗已经是他的人了。
所以后来他们看到程茗给他们几个发的消息之后，都对江善哲多上心了几分，可是江善哲除了话少了，就也没别的了。他本来就也话不是特别多，除了对程茗的时候，能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所以几个人就觉得没什么事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外国友人到我家里做客。你知道那个外国友人是做什么的么？”
程茗不说话，摇摇头。
她怎么可能知道？
第四十二章
“那哥们是玩极限运动的，他在我家看到了我和江善哲的合影，他指着照片上的江善哲说，这个人是他佩服的人！”他当时还很意外，以为江善哲的学术成就都已经突破到极限界了。
后来听那外国友人细说，他才知道，两人是通过极限运动认识的。
也弄明白了这人从回国后经常消失一段时间，一消失就是一个月到几个月不等去干嘛了？
“极限运动，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么？不是你想的那种蹦极什么的！”他刚开始对极限运动的理解就是简单的蹦极什么的，因为之前一直没有了解过这个领域。
“玩命的那种，低空跳伞这种，只要出去了，那命都交给运气了。”那外国友人保存了当时江善哲低空跳伞的视频，他看了都心惊胆战的，江善哲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就跳，跟跳台阶似的那么简单一样，后面他去专门了解了极限运动，他才知道危险性。
“重点是他不是喜欢极限运动，他是需要极限运动！而能断绝他这个极其危险的需要的人只有你，能懂么？”说到这里，李岳子有些慷慨激昂了都。
——喜好、习惯可以戒。
——需要戒不掉，但可以被替代。
程茗摇摇头，她不懂。
为什么那个人只有她？
李岳子急得挠头，这tm没提前准备，讲不清楚了都。
“据我所知，从你走后的这几年他一直在玩极限运动，具体从什么时候动的这个心思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外国小哥给我看的视频时间是你离开之后的第二年八月份。那是第一次接触极限运动，低空跳伞项目，丝毫没有犹豫就跳了，那人问他第一次你不怕么？你知道他说什么吗？生死由命！”在李岳子眼里，没有经过家人的允许，私自挑战极限运动的行为，是对自己和家里人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后来回国之后，他总会消失一个月到几个月不等的时间，回来之后整个人瘦一圈，他以前多白净的一个人，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又黑又瘦又沧桑。那时候谁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做了什么？我也是去年才知道他玩极限运动的事，也猜测到了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去干什么了，也去跟他证实了，他倒是坦荡，也都承认了。”他大大方方的承认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为会跟他扯皮一阵他才会承认。
“但是我真的怕，怕他哪天像往常一样突然消失了，但是却再也回不来了。程茗你也知道的，他之前不是这样极端的人。他说他不是喜欢极限运动，他是需要。他说他的心里太空洞了，越成功越觉得自己像一个空壳子，只有极限运动才能让他感觉自己是存在的，是有呼吸有心跳的活生生的人！程茗，我拜托你，劝劝他，玩玩摩托车就行了，我真的怕他哪一天把命作没了！他玩极限绝对跟你有关系，你不能不管他！”
*
他其实看过那个视频之后，就气冲冲的找他谈过，他也是刚“失踪”回来。
他直接把视频往江善哲面前一放。
他就只暼了一眼，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我。”
“生死由命什么意思？？”江善哲是挺光明磊落潇洒的人，但不该是这样的潇洒的人。
他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拨弄着脑后的碎发，想抽烟，也难得觉得李岳子难缠：“字面意思。”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开始？这回国之后莫名其妙的消失也是去玩命了是么？！”
“没怎么，就开始了，戒不掉。”这东西他也没想着会上瘾。
李岳子气得来回踱步的走：“江善哲，我拜托你清醒一点！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让你爷爷，你爸妈，还有我们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爷爷那边姑姑可以照顾，爸妈可以互相照顾，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再说了，我运气也没那么差。”他说得倒是潇洒。
“那你呢？！你呢？！我们的感受呢？！”这些对他来说难道都不重要么？
“都说了生死由命。”他的语气没有不耐烦，叙述的极为平静，好像在谈与自己无关的话题一样。
李岳子问的这些问题，江善哲接触到极限运动，决定开始极限运动之前都已经想清楚了。
“程茗呢，你不找她了么，你不等她了么？”他知道程茗是被家里人送出国了。
“……”江善哲无言。
而李岳子似乎是看到了突破口。
江善哲摸遍了浑身上下没找到烟，李岳子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盒扔给他。
他不提程茗还好。
江善哲的手胡乱的拆着包装，抽出一根烟，极快点上，狠吸了两口，吞云吐雾完，才开始讲话。
“六年了，再有九个月就七年了，有可能再也找不到了。”不然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一点消息没有？
“她只是出国了，又不是人没了。”李岳子清晰的看到江善哲说着话时，双目猩红，手虽夹着烟，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江善哲轻哼一声，他可真说到点子上了。
烟还没有吸完，江善哲就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他的眼里布满红血丝，不知道是不是近期没有休息好，喉结滚动，声音也是暗哑晦涩：“她失踪了。”
李岳子终于停了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善哲可能憋屈得太久，一个人揣着事情太久，开始有了倾诉欲。
他躺到沙发上，似是疲惫不堪，他曲起胳膊搭在自己眼睛上方，不知道是在遮挡什么，然后缓缓开口。
“如果她不出国，就不会失踪，可是她出国的间接原因在我。”如果他不主动提出给她补习功课，就让她保持平平无奇的成绩，她就不会成为状元暴露在大众视野里，被许心茗一气之下送出国。
“到英国的第一年，七月份，我频频夜里做梦，噩梦。梦见她出了意外，浑身是血。当年七月份我回了国，八月份噩梦依旧，我不能闭眼，一闭眼就是她满脸的血腥。在梦里是我没有保护好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倒下，失去意识。”他几乎每次醒来都满身大汗，呼吸急促，他的梦像真的一样，醒来的时候，他似乎都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在英国的第二年，同样也是七八月份左右，从程许那里得知她失踪了。程许，她哥哥。也是偶然从他母亲那里得知她失踪了，据说，已经找了很久了，丝毫没有消息。自此，我开始逃避找她这件事，我太怕了，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出了什么事。我每天担惊受怕，生怕她遇到意外，我不敢留意任何与留学生有关的信息了，我害怕在报纸上看到熟悉的身影或字眼，我害怕我一年前做的梦成了真。我心情郁结，在出租屋里高烧不退，母亲这才连夜将我接回国。”
——江善哲获知程茗真正的失踪时间，是在今年八月份的时候，从山下的报纸发现她的身影，直到查清楚她什么时候开始跟周易的身影一起出现，那时候他才知道，她是在美国，她刚到美国不到一年时间，就胆大妄为的玩起了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