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这个话题似乎的确没有办法讨论下去。
“叶小姐的记忆已经没有办法完全抹除,我只能尽力找到能让你跟她的时间相重合的节点。但是,修云,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这个节点也许存在,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我早跟你说过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如果太过于激进,以你的身体情况,可能还没找到这个点就已经魂飞魄散了!最保险的方式还是让她通过志愿宇航员的招募计划回到她发生事故那一天。”
“让她承受那么多伤害之后,又回到原点吗?”傅修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是个这么自私的男人。”
“你现在想要终止也来得及,我们回到末日那一天去,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当然,他要接受跟静好的生离和死别,接受终其一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她那样来爱他。
他也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不,计划还是照旧。”傅修云将衬衫衣领扯开,“是你说的吧?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你一定要这时候跟我讨论哲学问题吗?”
是,他是与他们讲赫拉克利特的一元论,这最有名的一句用以阐释宇宙中所有物质都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
某种程度上,这种永恒的变化才是“时间”这个相对概念存在的基础。
科学发展至今,仍存在太多悖谬,必须适当引入哲学思辨。
傅修云触类旁通:“既然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那么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傅修云了。”
再爱她一次,不行吗?
…
送走傅修云和连睿庭他们,静好发现电视机柜下面那一截毛尾巴尖还在,司晨却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房间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敲门进入。
司晨正从梳妆台上把以前用过的化妆品一个个全扔进垃圾桶。
静好不解:“这是怎么了?”
“噢,没什么,旧了嘛!这些粉底高光什么的,打开我都没怎么用过,看了下日子,都过期了。彩妆流行趋势变化这么快,颜色也应该过时了吧?”司晨抬眼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买了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静好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果然看到她脚边一只“老佛爷”的购物袋,都是当季的护肤品和彩妆。
她已经拆开一饼Dior粉底,“底妆不如先试试这个,听说很提气色。”
年初两人逛街时买过一模一样的款,静好的已经用去大半,她的几乎还是全新的,应该已经进了垃圾桶。
她又照着买了同样的。
静好明白她看到的场景让她受到怎样的刺激。
司晨平时其实很少化妆,一点气垫粉底加一支唇膏意思一下就出门,因此一旦真的要化,往往手忙脚乱,很久也不得章法。
但江莹日常都是带妆的,可能因为过去在灯红酒绿处混迹的职业因素,她甚至相当擅长化妆,能捯饬出专业化妆师水准的那种清透裸妆,又很好的修饰自身的缺点,场面需要的时候,她浓墨重彩化出来,也并不显得突兀。
静好承认,自己的本事都有相当部分是从她那里学来的。
正好,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她接过司晨手里的粉饼:“我来吧。”
第26章
司晨嘿嘿笑, “还是你擅长这个。”
她闭起眼任由静好发挥。
她其实天生丽质,长期锻炼,身材管理和皮肤都很棒, 即使素面朝天也是天然去雕饰的美, 不需要太多化妆品往脸上堆叠。
但静好还是极为认真地为她打好底妆,又挑亮眼的腮红和眼影色在她面前打开,“选个你喜欢的。”
“这个!”她用手一指, “化成烟熏妆那种, 会不会太夸张?”
“平时出去玩的时候,小烟熏妆正好做焦点,不会夸张。”
“好, 那就它了!”
静好为她眼尾点缀一抹金色,她正眼已经能看到镜中不同于平时的立体轮廓。
眼睛和鼻子忽然又一阵泛酸。
“你不问我要化妆去干什么吗?”
“为了让自己高兴, 要什么特别的理由?”静好仔细端详着自己给她化的眼妆, 还挺满意, “你以后出门,想化妆就化,不想化就不化。但你就算素着脸出去也是最美的, 那个江莹根本比不上你。”
司晨惊讶:“你知道?”
静好跟她面对面坐下:“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 但我去过她的瑜伽馆, 看得出她跟我哥是什么关系。”
“原来那个瑜伽卡就是这么来的, 我就想呢,你怎么会好端端跑那么远去学什么瑜伽……”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从家庭财务中发现哥哥用钱入股了瑜伽馆,还是因为那些熟悉的印度香料的气味?
“那天你哥来,把手机忘在桌上, 有人打了两个电话给他, 我接了。对方很有分寸, 像问公事一样问叶总在不在……可电话接通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急,叫的是致远。”
即便江莹很聪明,不是欲盖弥彰地听到女人声音就挂断,但司晨凭借女性的直觉还是察觉了不对劲。
“我找了私家侦探去查她,自己也跑去看过……那个女孩儿娇娇小小的,待人也很客气。那个瑜伽馆一看就是小本经营啊,现在还停业整顿了,我就想我一定是想太多了。你哥他根本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脚踏两条船,不怕船翻了吗?”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即便有各种证据摆在眼前,她也依然说服自己——不会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只要不再深入了解得那么细,蒙上眼睛,生活依旧继续,跟以前毫无差别。
“直到今晚,我想先回家拿点东西,看到他拥着那个江莹进门……”
司晨突然崩溃大哭:“你哥他不是个东西,那种女人除了化妆比我好看,到底哪一点比我好了!”
眼泪冲花了静好刚给她画好的眼妆,黑的金的粉的各种道道顺势而下,在她脸上奔涌出一种惨烈的效果。
这个时候,她大概就是需要这样的效果。
静好握紧了双手,她真的没想到,哥哥居然胆大妄为到这样的地步,只想着家里没有人在,干脆把江莹往家里带。
那家里最显眼处展示着司晨过往获得过的奖牌奖章和所有荣誉,大到家具、小到摆件都由她做新娘子时亲自选购摆放,他们甚至已经腾出房间做婴儿房……
莫说是司晨,她也气到发抖。
她抽出纸巾递给司晨擦眼泪:“别哭了,她哪里都不比你好,是我哥她眼睛瞎了。”
司晨哭得更加大声。
静好只能等她先冷静下来。
司晨哭到流不出眼泪了,忽然又生出怀疑:“会不会是我太多心了,也许、也许他们真的只是生意上有往来呢?”
“如果不是多心呢?假如哥哥是真的跟那个女人有了婚外情,以老板和老板娘自居,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偏要打破这种幻想,逼着司晨正视事实。
司晨眼里果真有一丝茫然。
她想起结婚之前,叶致远已经向她求婚,她向大家公布婚讯并打算宣布退役,有粉丝就在社交平台上问她,婚后假如男方劈腿怎么办。
这种是忍还是滚的问题,在人家好事将近时提出来,怎么看都像挑衅而不是祝福,她还很有些生气。但那时尚且底气十足,不假思索就回答:“当然离婚啊,一剑就把渣男和小三挑出门!”
现在想来提问题的人并不止是看八卦的心态,根本都已是见人见鬼见多了的人精,知道她这时候放弃事业急流勇退,从此一入侯门深似海,今后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刻。
后来她跟叶致远笑闹,也曾拎着他的耳朵佯怒:“你要敢出轨啊,我就把你阉了,然后拿着你的财产,找个小鲜肉远走高飞!”
叶致远哈哈笑,一边说不敢不敢,一边给她买她喜欢的一切,陪她远赴日本、澳洲看她喜欢的比赛,表明他绝不会出轨的决心。
那时两个人都还年轻,也都彼此付诸真心,然而世事难料,生活天崩地裂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儿。
“还能怎么办,我要跟他离婚!” 司晨也豁出去了,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这事儿我忍不了……我觉得好脏!”
以前刚学击剑的时候要买装备,动辄上万的护具,很多跟她一样出身小康之家的队友不过从队中租一套来用,她却宁可省下生活费也要咬牙买一套自己的,不与他人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