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皇室子弟,名义上锦衣玉食,荣华不尽,实则严规苛矩,谨言慎行,后宫暗格相斗,薄情寡义,若稍不留神触怒了龙颜,岂是平常百姓家鞭笞一顿就可了事的……与身陷囹圄,又有何之别……”
鹤懿在暗中惊讶,很少听到鹤岱尘如此肺腑言辞。
这时,鹤禹突然叫嚷两声,鹤懿不知外面何事,只听张基进来,又被赶出去,还令他把门闭紧。
鹤岱尘的声音再起:“六弟,你还怪我?当年确是我疏忽,害你中毒太深,落得如此……”鹤玄的声音越来越小,内室柜中有些隔音,后面的话鹤懿听不到了,但大致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鹤懿未曾想到,背地谋害之人竟然是他。平日一副体弱多病,与世无争的模样,委实全是假象!
鹤懿想整姿,稍动了一下,箱上铜环遂响,外室鹤禹闻声惊叫:“有有有,有鬼……有鬼……”
鹤岱尘即刻闭目凝神,天眼通开启,周身漆黑一片,内室角落却有一小球体发着蓝光,玄遂明了,舒缓气息,垂眼落在内室的方向,半晌未语。鹤禹在其轻抚下沉寂下来。
一时半刻过后,鹤懿已腰酸腿麻,憋闷难忍,张基才叫她出来。言三皇子已走,未察公主之迹。
七公主如得惊雷之事,回得常宁殿后便与芷萱商议。鹤懿打定主意在明日朝会后,父皇与众皇子在未央宫议政时,伺机接发此事。芷萱觉不妥:“眼下六皇子被派出宫围剿乞伏族暴匪,等其归来再做商议不迟。”
鹤懿:“兄长若回来得知,岂不阻我!我亲耳所听,又有人证,有何所惧?况耽搁几日,我岂不有欺瞒不报之嫌,倘私下告与父皇,万一父皇心存包庇之意,恐大事化小,弄得不了了之。”
芷萱稍作迟疑,面露难色,道:“三皇子与我们尚无威胁,一则他于宫中惯洁身自好,从不结党,二则陛下并未对其看重有佳,三则……”
鹤懿断其言:“别三则了!论嫡排长之序,他均先于我皇兄,现知其有害弟之为,定有夺储之心,此次不必再多言,我意已决,密传张基。”
芷萱似是恁自唔语:“恐七公主将日悔之……”
第3章 未央宫风变,集圣祠领
未央宫殿内,王丞相和左太尉退下后,众皇子列位两侧,七公主跪在中央,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请父皇明查。”
蕴绅帝:“你说,你亲耳听见是你三皇兄,当年下毒谋害老八颠疾成狂,下的何毒?”
“儿臣不知。”
“可有证据?”
“有人证,栖祤阁当值内侍官张基。”
“传。”
众人脸色阴晴不一,各有心思。三皇子鹤岱尘立于左侧最前列,垂目皱眉,盯住鹤岱灵膝下地毯,双眼不离,也不理会他人眼色。
张基到,跪于七公主身后。
蕴绅帝:“昨日你可在栖祤阁当值。”
张基:“诺!”
蕴绅帝:“你可曾听到三皇子说是他给老八下毒一事?”
张基:“三皇子入阁时,奴一直在殿外侯着,未听到任何话音。”
“张基你!”鹤懿气得恨不得上前撕咬了他。
为何此人突然反水?难道他与鹤岱尘早有勾结?鹤懿思此,遂抬眼望向鹤玄,这一望忽察觉鹤玄唇上破痕,心内一惊,难道……是他?
鹤懿在蕴绅帝问话期间,缓缓移动双膝,靠近鹤玄脚边,伸鼻寻味。鹤懿的鼻识甚为灵敏。
蕴绅帝:“昨日都有谁,去了栖祤阁?”
张基:“先是五皇子,随后七公主前去,后三皇子到,七公主便……藏于内室箱柜之中。”
昨日串通的一套全颠而倒之,鹤懿已在心里将张基碎尸万段。
蕴绅帝转向七公主:“这就是你的人证?……跪好!……你前去栖祤阁,为何躲躲藏藏?”
鹤懿:“……儿臣昨晚,只因是八弟寿辰前去看望,不想,三皇兄,嗯……嗯……回禀父皇,若不是儿臣躲在柜中,也不会听到八弟被陷害的真相,乃三皇兄亲口所言。”
蕴绅帝:“老三,你怎么说。”
鹤玄:“儿臣从未有害弟之心。”
蕴绅帝:“给老八下毒是否出自你口?”
鹤玄再次揖礼:“儿臣从未说过此话。”
蕴绅帝将镇纸重重一放:“胡闹!无凭无据,胡乱攀咬……汝身为本朝公主,不在后宫针黹女工,习礼进艺,反到前殿滋生事端!……眼下八风之祸、岂伏之乱尚迫在眉睫,汝还在此胡搅蛮缠!……今日这番无中生有的说辞是谁教你的,老六吗?”
鹤懿俯首叩拜,义正言辞:“此事与我六皇兄毫无干系,父皇明鉴!六皇兄自援战司幽归来,便勤于操练两衙禁卫,现又被派去围剿暴匪,于宫中尚未歇脚须臾,怎能知晓诸事。”
殿内少时安静。
蕴绅帝:“汝可知构陷皇子乃何罪?”
鹤懿甚是不服,怒瞪鹤玄一眼,复言:“父皇,儿臣所言非虚,并无构陷,还有一事,容儿臣禀告……三皇兄于前几日子夜,入我寝殿轻薄于我,其唇上破痕便是儿臣抵抗时所咬破……父皇,鹤玄虽为兄长,其行不端,浮薄无礼,心存歹念,害弟辱妹,望父皇大义清查,替儿臣做主!”
此番话一出,顿时未央宫内哗然一片。众人纷纷看向鹤岱尘,交头接耳。
王长安会意蕴绅帝眼色,命内侍全数退下。
不久,此间当值内侍官,除总管外,尽亡。
…………
邑尘宫
三皇子妃永琳正伏案提笔,花容怅晚之色,字字留于笔间,一首殇词,字迹娟秀:
瑨崇萧瑟几世秋,舀得邑宫相思苦。
故人忘却故人心,君赴思佋殇入骨。
昔日情浓一往时,今昔只纳凉情簿。
舜华由在,念几何兮,归心不再陌路。
自下朝而回,三皇子鹤岱尘便旧疾复发,心之绞痛,胸闷气虚。子虚道长与太医纷纷看过,临方下药后,太医退下。
子虚道长立于榻前,永琳吩咐人退下,闭门。
一团紫气忽悬于鹤玄周身,子虚抬手一收,却手一放,真气缓缓顺脉而行。
榻上三皇子猛然一阵咳,顺带一口鲜血自腹腔而出,滴滴落染在衾(qīn)。
待鹤玄再次苏醒后,身旁只见永琳一人。永琳嫁入邑尘宫多年,与玄常举案齐眉,朝夕相守,玄身有旧疾,幸得永琳悉心照料。
此刻,面对毫无血色之人,永琳心疼难抑,紧紧握住鹤玄的手,几滴泪,落在鹤玄腕上的舜华之上。
玄:“子虚道长何在?”
永琳:“落日前已归,道长劝诫殿下,灵台毋着怒,凝神养息,猛药不可常食。殿下……”
玄:“毋需多言。”
玄下床,走到桌前,曰:“研磨,我要修书一封。”刚欲拿纸,便见桌上的一纸词赋,鹤玄拿起阅之,面色更白,顿怒:“你写什么?!””
永琳忙将其折好藏入怀中:“殿下何苦如此……”
鹤玄未再理她,提笔落下。
翌日。
三皇子鹤岱尘未休养多时,便自去领罚了。
未央宫七公主告状一事,虽无凭无据,但蕴绅帝为平众子猜忌之心,两方各有责罚,称七公主在外领兵征战,多日未祭仙求神,心智不济,胡言乱语,革了七公主征南将军一职,闭宫反省,食药调养,不日与司幽建南侯世子和亲。鹤玄被罚于集圣祠跪拜三日,抄道家清心咒三百遍,三日后辅随十一皇子带领执金吾下城发放赈灾银两,抚恤八风之祸的灾民。
集圣祠
冷冷清清,只几缕香烟为伴。
鹤玄拖着病体,在三清真人像前,端端正正跪好,闭目轻诵咒文: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祠堂内晚间空旷,偶尔震震咳声,永琳知玄袍服单薄,遂为其披上斗篷,同跪于身侧。
蕴绅帝入,遣闲杂人等离开。永琳揖礼退下。
鹤玄一直跪着,并未行礼。蕴绅帝道:“老八,老九的疾症,果真是你所为?”
鹤玄不抬头,不作声。
蕴绅帝身后,突现一宽服巫师,满脸瘤毒,容貌狰狞。宽袖之下,一只手似是无影般,在两丈之外甩了鹤玄一把掌。玄当即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