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设在紫禁城里的轮值处就在这里。
陆袭心里犹如油煎,恨不能立即寻到周远,将他私会宫女的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但是她是个聪明人,冷静下来,也知道,此时周远正在风口浪尖上,自己与他尽量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否则一个不小心,再被人捉住把柄,诬赖自己就是那个与他私通之人,可就大为不妙了。
再而言之,她了解周远,知道即便是自己质问他,他也定然不会承认,更不会说出那个宫女的名字,肯定花言巧语地搪塞。
她经常地想,愈想愈气,逐渐就将满腔恨意转移到那个勾引周远的宫女身上。
在她看来,周远是属于她的,那么那个不知廉耻与周远私通的人,就定然是个狐媚子,勾引了周远。所以,错误不在周远身上,而是那个女人。
心猿意马,一头栽进爱河里的女人一般都会丧失一多半的判断力,变得愚蠢。
她思虑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挖出那个女人,让她得到应有的下场。只要除去她,周远的心思就一定还会回到自己身上。
一个存了疑心的女人,她敏锐的观察能力是比京城第一神捕还要厉害,她能耐心地抽丝剥茧,一点一滴地寻找蛛丝马迹。而且她的恒心,甚至于比那些十年寒窗苦读追求功名的书生还要坚定。
她一声不响地干活,做好自己的工作,眼睛却像捕捉猎物的苍鹰一般,盯紧了太医院和御药房等处,尤其是周远当值,在宫里的时候。
来太医院的人并不多,而且多数都是太监,除非是一些不愿意张扬的难言之隐,各宫的主子才会派遣身边的宫人过来。
但是,周远与璇玑怎么可能再明目张胆地见面,授人以柄?
周远第一次在太医院附近见到陆袭,骇了一跳。这些时日宫里看似风平浪静,但是他做贼心虚,一直是处于心惊胆战的状态。冷不丁地见到陆袭竟然悠闲地出现在御药房附近,他立即变得忐忑。
当时身边有人,他佯作并不相识,从陆袭跟前擦肩而过,陆袭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冲着他抿着嘴笑,只是偷偷地目送他离开。
第二次再见到陆袭,他就确定一定是有原因的,看看四下无人,径直走到陆袭跟前,低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袭笑笑,意味深长:“这是我的差事。”
“什么差事?”
“我的管事嬷嬷没有跟你说起么?她承你的人情,将我调到丁公公手下了。”
周远微微蹙了眉头:“仅此而已?”
陆袭勾起唇角:“你怕什么?”
“我有什么好怕的?”周远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以后尽量不要来找我,我们必须保持适当的距离。”
陆袭佯作不知:“为什么?”
已经有人从远处向着两人这里走过来,周远神色一肃,凛然道:“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
言罢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头也不回,如避瘟疫,明显是做贼心虚。
陆袭在身后一声冷笑。
她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更何况,是一位满心嫉恨的女人?
陆袭终于觉察到了与周远有私的那个女人是谁。虽然周远与璇玑都小心翼翼,自从泠妃出事以后,再也没有私下里见过面,雅嫔有什么事情,也是差遣了小太监跑腿,免得被太后抓到璇玑的把柄,调查到自己的身上来。
陆袭发现璇玑,还是因为璇玑自己按捺不住,挑衅到了她的头上。
她不知道璇玑的存在,但是璇玑识得她。
陆袭做事很勤快 ,每日里都是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休息,兢兢业业,就连挑剔的丁公公都对她赞不绝口。其实,陆袭也只是想盯紧了周远罢了。
璇玑并不知道陆袭被调到了丁公公手下做事。她有一次与别人结伴偶尔从陆袭身边擦肩而过,陆袭正闷头扫地,飞扬起来的尘土扫到了她新做的鹦鹉绿绣鞋上。
璇玑算不得仗势欺人的性子,因此也只嘀咕了一声:“看着点,别跟没头苍蝇似的。”
陆袭正闷头想事情,抬脸见是一位三等宫女,知道是哪位主子跟前伺候的, 自己招惹不起,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一时间没有注意。”
璇玑自鼻端轻哼一声,正打算迈过去,一扭脸就看清了陆袭的眉眼,抬起的脚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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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花言巧语
璇玑冷笑着打量灰头土脸的陆袭,眼角眉梢都是优越与得意。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浣衣局里出来的丫头,怪不得这样笨手笨脚的。”
陆袭奇怪她如何识得自己,因此眸光从璇玑的脸上跳跃过去,只看着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是哪个宫里出来的。因为低人一等,只能乖乖听教训。
“姐姐教训得是,是奴婢做的不好。”
“姐姐?”璇玑轻嗤一声:“我有那么老吗?”
宫里品阶底的宫女见了比自己高的宫女,都是称呼“姐姐”或者“姑姑”的,所以璇玑这样说话,有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味道。
陆袭愕然抬头:“姐姐自然不老,正好是花容月貌,只是陆袭尊敬姐姐罢了。”
“陆袭?”璇玑冷哼一声,挑剔而又恶毒地打量她:“你也配这么好听的名字?看看你这手,你这脸,都皴成什么样子了?简直就跟那老树皮似的。我摸一把怕是都会划伤了我的手。就你长的这德行,竟然还不安分守己,成日想着如何勾引男人,你快些省省吧!”
璇玑一席话说得陆袭眼泪直在眼窝子里转悠。她原本在慈安宫里伺候的时候,何尝不是娇娇嫩嫩的,一掐都能出水。后来进了浣衣局,风吹日晒的不必说,这手一直在那水里泡着,然后寒风一吹,一道一道的血口子,新的接旧的,从来就没有舒坦过。时日久了,脸上手上都是一层皴皮,要不周远为何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冷,被狐狸精勾引了去呢。
思及此,陆袭心里一凜,抬眼悄悄地瞄了璇玑一眼。
最初的时候,这个女人对自己并无什么恶意,为何突然就变了态度,冷言冷语不说,还讽刺挖苦起自己来了?宫里宫人之间相互压榨的事情不少,尤其是地位高的宫女对于她们呼来喝去的也是家常便饭。但是,要么有利益牵扯,要么有矛盾,哪里来的无缘无故的敌意?
女人是敏感的,陆袭随即就对璇玑起了疑心,尤其是她那一句“勾引男人”,更是直接表露了她的内心。
若是说勾引男人,她陆袭自始至终也只对周远一个人掏心掏肺地好,她识得自己,而且这么浓的嫉恨,难道,她与周远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抬眼打量璇玑一眼,立即被璇玑觉察了,一瞪眼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不服气是不是?就算是你从浣衣局里调出来了,也不过是从十等宫女提到了八等而已,离我远着呢!奉劝你,安分守己一些,别不自量力。”
一旁同行的宫女抻抻她衣服:“璇玑你今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跟一个杂使宫人治什么气?”
璇玑也瞬间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失态,冷哼一声:“看她不顺眼罢了。”
言罢趾高气扬地从陆袭跟前一扭身,鹦鹉绿的绣鞋狠劲一捻,踩着陆袭的鞋尖过去了。
陆袭猛然吃痛,却只能忍气吞声,愣怔在原地,紧盯着她的背影,将她的名字在嘴里反复念叨,唯恐自己忘记了。
她开始寻找与周远说话的机会,她想亲自当面问问周远,那夜里与他私会的人是不是那个叫做璇玑的女人?
虽然周远是在刻意躲避着陆袭,但是机会也是有的。
因为,周远每日都在紫禁城里当值,而陆袭的差事使得她有充分的自由。
周远见到她,佯作一本正经,看也不看她一眼。
周远的身边并没有人,他这样有些多此一举。
陆袭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压低声音:”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周远脚下一顿,格外警惕,左右张望:“在这里说不行么?”
陆袭一声冷笑:“你若是不怕你与璇玑的事情张扬出来,被宫里人知道的话,我可就说了。”
周远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轻斥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袭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周远竟然这样的反应,令她的心忽悠一下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