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元二十一年,花长亭考过了院试得了生员,倾尽所有才入了宁阳城的泰安书院读书,以期能在三年后,考取会试,花长亭是个穷困落魄的书生,却才华横溢,得老夫子赏识,时常接济他,领回家吃饭时,老夫子的女儿挽茹一眼就相中了花长亭,可花长亭自知穷困潦倒,不敢随意对挽茹有所表示,他知道她,自己的一个同窗一直仰慕着她,时常和花长亭谈天提起老夫子的这个女儿,这个同窗还是个贵族的公子,有财有势,自己是万万比不上,只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中举子,再考贡士,直到进士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才有资格站在挽茹跟前,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庭。
花长亭的才华并没有得到老天的认可,平元二十四年乡试放榜之时,桂榜之上没有花长亭的名字,二十五个名额,无一个是他,也曾灰心了许久,甚至怀疑自己所学是否学入歧途读了死书,然老夫子对他极为有信心,鼓励他三年后重考,花长亭受了老夫子的影响,重新拿起书本一头扎进去钻心研读,对自己的日常事务完全没有理会,每每等他研习完一本书稍事停下来歇息的片刻,才发觉,自己的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长榻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地面光洁照人,窗台纤尘不染,桌上茶水始终保持温热,为他做这一切的是老夫子的女儿挽茹,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整日毫无怨言的默默做着一切,哪怕花长亭看书看的入迷,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她一眼。
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份上,需要极大的勇气,总不能连那层窗户纸都要这个羞怯的女子来捅破,花长亭犹豫了许久,才对挽茹表明了心迹,言明自己身无长物恐连累挽茹,等他来日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定与挽茹相守。
平元二十七年,花长亭第二次参加乡试,怀着满腔激动,立在榜前,却仍旧没能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那一刻,长久以来的坚毅隐忍如急流一般崩溃,挽茹开解他,决定跟着花长亭吃糠咽菜也心甘情愿,谁知,第二日,老夫子家便收到了红媒送来的求亲书,宣阳候府清河公主的公子要娶挽茹作偏房,这位公子便是花长亭的同窗叶闰卿。
老夫子尊随女儿挽茹的意愿,回绝了这门亲事,让花长亭表态,花长亭对科举已然绝望,不敢娶挽茹来跟着自己受苦,不知如何作答,老夫子看着昔日如此有才学的学生变的颓废至此,亦是长叹,既然挽茹相中了花长亭,也只好用自己的积蓄,在宁阳城五十里外的一个叫桃源村的小山村里起了一间私塾,期望花长亭能继续读书,来年接着考取功名,顺便还能教教村里的孩子有所收入,以后女儿挽茹跟着去了那里,也能安静的过他们的小日子。
第三十九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花长亭要带着挽茹离开宁阳城的前一日,同窗叶闰卿找到了花长亭,请花长亭把挽茹还给他,同窗多年,花长亭以前还是从叶闰卿口中了解到的挽茹,叶闰卿说“还”这个字也没有错。
花长亭欲讲理,叶闰卿便问花长亭能给挽茹什么,是家世地位还是富贵荣华?花长亭无言可辩,只道自己会照顾好挽茹好好疼惜她,不让她受委屈吃太多苦。
叶闰卿与花长亭谈了整整一日,直到挽茹找来他们一直不曾移动过的地方,才结束了彼此的争论,叶闰卿看挽茹对花长亭一片温情厚意,知道自己和她再无可能,临走对花长亭说了一句:“若有一日,你敢对挽茹不好,我定把她夺回身边,哪怕用尽一切办法。”
花长亭带着挽茹顺利的回了桃源村,小心呵护着这个对自己用情极深的女子,他担心自己有一日做的不好,叶闰卿真的会来夺走她,那时的花长亭根本不知道,叶闰卿早已对他使用了手段,平元二十四年的桂榜解元,是叶闰卿,平元二十七年的桂榜解元是叶闰卿的族弟,这本该是花长亭的,然而,花长亭蒙在了股里二十几年。
原本以为只要悉心照顾好挽茹,这辈子他们便能相守到老,谁知,连上天都嫉妒他们的深情,挽茹怀第一胎时在山村里劳累过度,未能足月便产下一个女孩,中间难产,那个年代的桃源村等同于与世隔绝,村里的老人懂点医术也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有城里经验丰富的老郎中或许能救下来,然而距离桃源村最近的也是五十里外的宁阳城,等花长亭奔跑了一日请来了郎中,挽茹已经离世,看着怀里小小的婴孩,花长亭悲痛着给她取了个名字:花泣。
按习俗,亲人过世须停柩三日,让亲朋好友告别,然而就在第二日,挽茹就被人抢走了,来抢她的是叶闰卿,此时的叶闰卿恨不能杀了花长亭,当年他对花长亭说过的话,花长亭没有做到,今日就是自己收走当初告诫的时候。
挽茹没能葬在桃源村,虽然她曾说过对面山上的那片桃林很美,百年后想在那里歇息,可她就这样被叶闰卿给抢走了,葬在了哪里,没人知道。
......
花泣边走边含着泪,哽到喉咙生痛,难怪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葬在哪里,从来都没能拜祭过母亲,连村里的阿婆阿婶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原来根本不在桃源村。
回想刚才,叶闰卿难得在病危之时能说这么多话,当花泣问她的母亲葬在哪里时,叶闰卿已经累的不愿多说,定定的看着花泣许久才又艰难的开口:“你......若愿意...答应本侯一件事,会......告诉你挽茹的安息之地。”
“侯爷请说!”花泣已经不愿意再随着叶青林叫他父亲。
“侯府已没有将来,我要你辅佐子俞,不惜一切手段,五年之内若能升任一方郡守,我便将你母亲的长眠之地告诉你。”
“侯爷,花泣只不过区区一个山村民女,何来能耐辅佐子俞仕途?”
“就因为你是区区一个山村民女,无靠山,无红媒,能入得我宣阳侯府,能让我那眼比天高的大儿子叶落对你另眼相看,这是心术,不是天上降下来砸到你这个民女头上的好运,你是挽茹的女儿,细细一看,像极了她,经纶满腹,头脑自是也聪慧,如此才学和心计加在一起,子俞若能得你尽心辅佐,日后可少走弯路,也可少吃点苦,少受些罪!”
“侯爷还缺军师谋士么?花点银子大把大把的人排队候着。”
“能花银子请来的,都不是有真本事的谋士,搞不好还会误了子俞,误不起!”
“侯爷大概不会忘了,我是你大儿子叶落的侍妾,如今让我去辅佐你远在千里之外川口县的二儿子子俞,你认为叶落愿意么?”
“这便是你需要处理的第一个难题,落儿怨恨我这个父亲和子俞由来已久,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子俞又心地善良刚正不阿,自然也不会接受本侯的这个安排,你需要瞒过他们两人,直到五年之后,子俞手握郡守官印,便是你大功告成之日。”
“侯爷这是在强我所难!”
“你该明白,除本侯之外,再无人知晓你母亲的长眠之地,来日本侯西去,你就是想通了,愿意与本侯这般交易,本侯也开不了口了。”
“花泣怎知,五年之后,侯爷还安然在世?侯爷如何保证?”
“本侯自知时日不多,才会如此重托于你,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可托付,如臻氏那般无脑子的妇人,断断是指望不得,她只会拖子俞的后腿,本侯既已与你达成条件,自会安排好一切,你母亲的长眠之地本侯会写下来,封入锦囊,交由妥当的人保管,五年之后,他便会看你是否兑现承诺,会去找你,给你答案,这样你可满意?”
“若我辅佐了子俞,到达五年之期,尚差一步未能圆满,侯爷是否就不会给我答案?”
“这个,本侯自会交代稳妥的人,届时查探清楚,根据实际掌握来决定是否给你答案,所以你不要想着敷衍本侯,呆在子俞身边一事无成终是无法得到你想要的!”
叶闰卿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么长一番话,花泣却一字一句都听的清楚,自己恨叶闰卿,但叶闰卿又何尝不是恨着花长亭,或许叶闰卿至今都觉得,当年花长亭若没有娶走挽茹,她就不会难产无医而逝。
花泣整个人虚脱的坐在桃源阁前厅的地上,任由水灵一旁焦急问候,自己也听不进去半点。
世道不公平,天道亦是不公的,所谓的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损不足以奉有,不是说越是给予越是收获么?应该说,越是给予,或才收获,才对吧?